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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剪想着小徒弟午后要睡上一觉,没想到他会趴在床上叠元宝,这一只那一只的乱丢。

平日里严禁偷懒的邢师傅此时抓走黄纸:“叠什么元宝。”

“你把黄纸给我。”陈子轻急道。

邢剪瞧着小徒弟的慌张样:“你背着师傅接活了?”

陈子轻心里一咯噔。

“真接了元宝的活?”邢剪眯眼。

陈子轻把头摇成拨浪鼓:“误会啊师傅,天大的误会,我怎么可能偷偷接活,你看着我呢。”

邢剪冷哼:“那你今儿非得叠元宝?”

“我谨记你的教导,该是我做的事,我就要做完。”陈子轻跪在床边抓住邢剪的胳膊,拽他手中的黄纸,“我必须叠完这堆纸,师傅你别拦我。”

邢剪抚上他光滑的脸:“怎么只见你上赶着叠元宝,让你剪个纸钱就不情不愿?”

“我不喜欢剪纸钱。”陈子轻打哈哈地糊弄,剪纸钱不是我的标注任务啊。

“这会儿又想按着自己的喜好来了。”邢剪瞪一眼前后矛盾的小徒弟,让他带着黄纸趴回床上,自个躺在他身边,闭目养神。

风吹进木窗里,吹过陈子轻凌乱的刘海,他挠几下脑门,迅速就叠好了一个元宝,等回到现实世界,这门手艺能让他有口饭吃吧。

要是有专门叠元宝的机器,那人工就不香了。

陈子轻叠着叠着,余光瞥向邢剪十分立体的侧脸,在他的睫毛上不走了。

邢剪起先装作没发觉,渐渐就装不下去了,他抬起假肢扣上小徒弟的肩膀,将人扣到自己身上:“近点看,这么看。”

陈子轻的心情既尴尬又复杂,自从被姜明礼提醒邢剪睫毛长以后,他就忍不住瞅两眼,一瞅便会入神。

昨晚黑灯瞎火的,他记不清用手捂了邢剪的眼睛多少次,感受他的长睫在自己手心扫动。

陈子轻在床头找了根小木刺,放到邢剪的睫毛上面,没掉。

“什么东西?”邢剪要去摸,手被抱住,小徒弟凑在他耳边问,“师傅,我能亲你的睫毛吗?”

他轰地燥热起来:“那玩意儿有什么好亲的。”

陈子轻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的坚持:“我就想亲。”他的嘴唇碰上邢剪发红的耳廓,“师傅,你让我亲一下。”

“行行行,让你亲!”

邢剪纵容地吼完,湿热的呼吸就从他左耳边离开,路过他的脖颈,面颊,停在他眼上,他如临大敌地阖着眼帘,感觉柔软的触感含住他睫毛,轻轻地吮了一下。

他是人,不是畜牲,不能再犯浑。

小徒弟不懂事,他这个做师傅的也能不懂事?

佛渡众人,佛怎么还不来渡老子?

他的喉管让小徒弟的钩子钩住了,喘个气都不能做主。

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

邢剪蓦地翻身压倒小徒弟,咬着他的嘴狠狠亲了片刻,狼狈地爬起来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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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管琼跟魏之恕风尘仆仆地拖着一车上好木材回来了。

二人看到院子的变化没做多大反应,魏之恕张口就问坐在院里的师傅:“小师弟呢?”

“在睡觉。”邢剪丢下剪刀,一脚踢开地上的竹篮,里面的纸钱掉出来点,吸引了两个徒弟的视线,他们对于师傅竟然剪纸钱了,没表露出什么吃惊的地方。

师徒三人分工合作,没多久就把车上的木材搬进了做棺材的屋子里。

邢剪把晾在绳子上的衣物收下来,拍打拍打,大徒弟将买木材剩余的银子给他,说道:“师傅,账我让二师弟记了。”

“银子算你俩这个月的小用钱,你们自己分。”邢剪没收。

管琼细叶似的黛眉一蹙:“不分三份?”

邢剪道:“你们小师弟又没去,他一个铜板都分不到。”

管琼抿唇:“还是带上他吧。”

邢剪居高临下地看着从小就背负“义庄大师姐”担子的大徒弟,眉毛一挑:“你想带,那就带。”

他拿着衣物大步朝屋门口走,中气十足地丢下一声:“锅里有鸡汤,温着的,你们煮个面条,泡个汤饭都行,随你们。”

管琼擦汗的动作一顿:“师傅,鸡汤是你炖的吗?”

“不然?”

伙房锅前的魏之恕听到这声,迅速放下了勺子。

管琼走进伙房,停在他旁边,和他一起看锅里的鸡汤。

魏之恕正儿八经地把勺子给她:“你是大师姐,你先吃,我不跟你抢。”

管琼接过勺子,看似平静地舀了一点鸡汤。

魏之恕找了个干净的碗递过去:“小师弟吃过了,他没事。”

管琼说道:“他在睡觉。”

魏之恕耸着肩膀:“只是困了,没其他原因。”

管琼浅淡的唇间吐出两个字:“难说。”

师姐弟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几个瞬息后才恢复机能生态。

魏之恕揉着酸痛的手臂,疲惫地往锅台边一靠:“那你给我煮点吃的。”

“我煮面。”管琼把勺子里的鸡汤放回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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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义庄来了一位不死之客,她还带了个骨瘦如柴的男子。

不速之客是翠儿,她称男子是张老爷的门客。

陈子轻知道古时候的门客是什么意思,电视上有,他问心不在焉的翠儿:“你为什么把人带来义庄?”

翠儿的视线逐一扫过义庄师徒们,她垂头用手梳理散乱的碎发,顺了顺毛躁的辫子,原本她打算观望两日就回张家,谁知到了时间却进不去了。

张家的正门跟后门都敲不开,她一个身无技能的小女子无法飞檐走壁翻墙进去,只能守在院墙外面。

翠儿日夜蹲守,今夜终于守到后门打开,出来的却不是哪个家仆护卫,或者张家的谁,而是一个门客,他的样子很不正常,身子跌撞着往巷口跑,嘴里神神叨叨地喊:“鬼,有鬼……”

当时翠儿准备趁机进张家,可她听清了门客的话,第一反应是,小姐的鬼魂回来了。

下一刻,她的惊喜就遭到了冲击,因为门客又跑回来,把后门关死,颤抖着从袖子里掏出什么贴在门上。

是符纸。

门客把最后一张符纸贴上去封住门,倒了几个瓶瓶罐罐的东西在门前,有的没倒完就被他扔了,他掉头就跑。

“好多鬼……好多鬼……”

好多,鬼。

翠儿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沿着门客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她眼睁睁看着门客倒在地上,想回头去张家已经不可能了。

后门的符纸可以撕掉,门客后来倒的是粉末和水液,她一靠近可能会死。

翠儿气急败坏地揣了揣门客,本打算置之不理,又想到他说的“鬼”,他是她蹲守以来第一个见到的人,肯定知道不少事,于是她决定把他带去哪个地方绑起来。

不知道能带去哪,翠儿斟酌再三,最终把门客带来义庄了,她走这一步,完全是出于对义庄小伙计的信任,觉得他是个好人。

来了义庄,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做,十有八九会连累师徒四人。

翠儿内疚地朝着他们欠身:“我现在就把人带走,你们当我没有来过,你们对谁都不要说见过我。”

正当翠儿要拉住捆在门客身上的绳子,把人拖走的时候,门客梦魇似的抓上自己的脖颈:“鬼,有鬼。”

翠儿眼皮一颤,门客的发疯配上义庄这个地方让她浑身毛毛的,她牟足了劲拖人。

“翠儿姑娘,你等等。”

身后传来声音,她停下脚步没回头。

陈子轻突地问道:“这个门客靠的什么被张家收留?”

翠儿犹豫着回答:“我也不清楚,我家小姐在世的时候,我整日伺候她,没有机会在张家闲逛,我跟小姐住的院子偏僻,离后院其他人比较远,很少有往来。小姐不在了以后,我乔装打扮重回张家查她生前的情况,没心思留意门客的事。”

“你就说你的猜测。”陈子轻理解道。

“研制药材的吧。”翠儿不是很确定,“我有一次去后厨给我家小姐煎药,无意间听到别人议论给他送药材的事。”

“对了。”

她想起什么,回过头道:“这个门客身边的丫鬟时常会换,原来的都被送出张家了,究竟送没送,那就不知道了。”

陈子轻倏然看向魏之恕,魏之恕在困乏地打着哈欠,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刚要眼神询问,他就收回了视线。

这个时候,陈子轻想的是他扮成戏班杂役混进张家那晚,魏之恕趁着彩云死带他离开,他被魏之恕带去过一个院子,看见一个家仆扛着尸体丢进了井里。

他再去打量一阵风都能吹倒的门客,拉了下邢剪的袖子。

邢剪弯腰低头,陈子轻很小声地说道:“师傅,我想把人留下,等人醒了问点东西。”

“那就绑在灵堂。”邢剪直起身,“魏二,你绑。”

魏之恕烦躁地扯走彩云手中的绳子,把地上的人拉去灵堂。

陈子轻盯着那个门客,怀疑他就是个制毒的。

门客人未醒,擦伤流血渗灰的脸上满是绝望的惊恐:“鬼……鬼……很多鬼……”

瘆得慌。

陈子轻叫住孤零零地往外走的小姑娘:“翠儿姑娘,你在义庄将就一晚?”

翠儿拒绝了他的好意。

一直没言语的管琼却在这时道:“可以同我一屋。”

翠儿瞬间就停下了前行的脚步,义庄的大师姐为人冷清,竟然能开口留人,她受宠若惊红了脸:“那就打扰管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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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院子里的嘈杂淡去直至消失,都睡下了。

陈子轻睡不着,今晚肯定要失眠,他在床上烙饼,邢剪受不了地禁锢住他的手脚。

但他还有嘴。

“师傅,你说张家真的出现了很多鬼吗?”

“怎么会有很多鬼呢,这得是作了多少孽遭的报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