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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懵了。

实验基地研究的方向竟然不是长生之术。

照这么说,方远安不是想当千年王八,而是想死却死不成?

肯定是了,自作孽遭到了反噬。

就是中年那会儿吧。

资料里显示他那时候正值事业辉煌期,突然就出了变故,太太死了,他自己也要死了。

但他不想死,不舍得那些费尽心思得来的名利。

于是他为了保命,索性将丧心病狂的阴损路走到底,直接用某种法阵把剩下的尸油封在岛上的水池下了。

还真没死。

然后他就开始做慈善消除孽障,这八成也是受高人指点。

他一直活着,估计后来发现不是自己想要的活法,变得不人不鬼了才想死,却又怎么都死不掉。

为了达到目的成立了实验基地。

时间线应该是这么走下来的,陈子轻捋着捋着,卡住了。

可是……

方远安想死的话,他直接去岛上挖出夏子的尸油往自己身上一抹,不就能把夏子吸引过去,把他带走了吗?

夏子的怨气可是恐怖得很啊。

陈子轻想不明白,他揉揉眼睛,把一根被泪光濡湿的睫毛揉进了眼里,不适地眨了眨,像做wink。

“柏先生。“陈子轻眨着眼说,”我想问你舅舅。”

柏为鹤似乎并不意外他会想到这一点上:“你准备怎么问?”

陈子轻抿嘴,柏为鹤用词还是考虑到他自尊的,没有用“你准备怎么求”。

“没有想好。”陈子轻垂着脑袋,手一直在揉卡了睫毛的眼睛,“我打算随机应变。”

后半句说得自己都虚,根本就是底气不足。

柏为鹤放下叠上去的那条腿,皮鞋踩着地毯,裤腿下是一截黑袜,脚踝线条精瘦性感,他宽阔的背脊离开沙发背,微前倾,手肘抵着腿部,十指交叉在腿前半空,小一些的戒指勾在他食指的指尖上,深色衣领跟袖口严整禁欲。

漆黑深沉的眼倦懒地半搭着,沉默而淡然地凝视过去。

陈子轻被看得浑身麻麻的,有种熟悉的被电流扫过的感觉,他下意识摸了摸脖子。

柏为鹤见他还在揉眼睛,整个眼眶都红了,喉头隐晦地动了一下:“你问了,就会有答案?”

陈子轻蔫蔫的,不愧是老总,这么犀利,他沮丧地“哎”了一声:“不会。”

不会那么容易就能拿到答案的,如果他没想错的话,厉正拙早就挖好了坑,撑着铁锹在坑边等他,只要他一进去,立马填土。

柏为鹤将指尖的小戒指转出来,放进西裤口袋:“别去问,我找给你。”

陈子轻怔怔地抬头看着他。

柏为鹤起身把笔记本关掉,他戴着助听器的左耳靠向外面,捕捉到了很轻的呢喃声:“那你要快点啊。”

四周的气流出现了古怪难言的凝滞。

柏为鹤停下手上的动作,幅度不大地偏了偏头,灯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将他优越的轮廓明暗对半。他没有表情地开口:“快了做什么?”

陈子轻差点不自觉地蹦出一句:快了我就能早走了啊。

他紧紧闭着嘴巴,眼神小心地飘忽:“我想早点见到那个神秘的大人物。”

见柏为鹤看了过来,陈子轻对上他的目光,像是风雪无声无息,一转眼就迎来了冰天雪地,照亮万物。

陈子轻有种无处遁形的心慌:“我,我去洗手间弄一下眼睫毛。”

洗手间就在包间里,一拐就进去了,陈子轻把门关上,他垂下手站了会,呼口气,走到水池前洗了洗脸,对着镜子扒拉下眼睑。

背后飘来阴冷。

陈子轻悚然地回头:“夏子?”

空无一人。

陈子轻不管是不是,先把真诚的态度拿出来:“你别急,快了啊,就快了,快了快了……”

音量渐渐轻下去,含在嘴里,黏在齿间,最后化作一声叹气。

陈子轻打开洗手间的门,迎面就是一股烟草味。他望了望背对他立在墙边吸烟的柏为鹤。

那会儿柏为鹤出去吸烟了,这次没出去,就在包间吸的。

两根烟的时间也短,柏为鹤有烟瘾了。

.

陈子轻没看完拍卖会,凌晨一点多的时候,他坐在车后座,怀里是拍卖行送他跟柏为鹤的贺礼,沉甸甸的,装在精美的箱子里。

车内导航显示的路线终点是,他住的酒店。离得远,起码要四十分钟才能到。

陈子轻抱着箱子正对前方,他在想事情,眼白被他揉出了几块细碎的红,和瞳孔里的金红映成一片天边余晖。

车里静到了沉闷的地步。

周秘书眼观八方,他边平稳地开车,边观察后座的老板跟老板娘,那双单而薄的眼里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陈子轻听到周秘书喊他,抬眼望后视镜。

周秘书笑得斯文英俊:“跟你说一下,你的保镖已经退房回国了。”

陈子轻:“……”

他打开手机想找夏桥正问情况,拨号码的手拿开了,昨晚夏桥正追车见到他之后就没有再发过短信,打过电话。

算了,不问了,周秘书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忽悠他的,所以没什么好问的了,回去了再说吧。

夏桥正要认厉正拙做父,不会继续当他保镖了,那就不住在他那公寓里头了。

最好是这样子。

“柏总的住处就在前面不远,过个路口就到了,要不去他那凑合一晚?”

陈子轻的思绪被周秘书的提议打乱,他想拒绝,嘴巴不听他使唤,说出的是:“方便吗?”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周秘书哈哈,“你在柏总那睡一晚,明天去机场的路上把酒店的房间退了就行。”

陈子轻偷瞄始终阖着眼的柏为鹤,犹豫着靠近点:“柏先生。”

柏为鹤的面色跟口吻都十分寡淡:“听到了,可以。”

陈子轻坐回去,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我听着觉得有点勉强。”

柏为鹤睁眼:“那要我怎样说?”

陈子轻震惊不已,我那么小声,你都能听得见?!你听力又好了?!

柏为鹤重新阖起眼:“去,随你,不去,也随你。”

“都随我啊。”

“都随你。”

“……那去吧。”

于是陈子轻跟着柏为鹤去了他的住处。

柏为鹤在这边住的不是便捷酒店,是套房产,陈子轻的肩膀挎着背包,怀里抱着箱子站在玄关。

“拖鞋在第二层。”柏为鹤松着领带穿过宽敞明亮的走道,尾音消失在拐进厨房的墙角。

陈子轻找到拖鞋换上,他走了几步停下来,垂头看脚上的拖鞋。

粉色的,大小很合适。

陈子轻动了动鞋子里的脚丫子,这鞋是给谁准备的啊?这么巧,刚好跟他一个鞋码。他往里走,脚步越走越轻快:“柏先生,我睡哪个房间啊?”

“柏先生。”陈子轻趴在厨房门边喊,“柏先生!”

柏为鹤在冰箱前拿什么,没有反应。

陈子轻摇摇头,助听器的收音效果跟他那人工体香一样,不稳定啊。他走进厨房,走向柏为鹤,踮脚探身凑到对方耳边说话。

“柏……”

柏为鹤忽然转身,陈子轻因为惯性,脑袋磕进他怀里。

好似一头牛顶了上来,毫无美感,毫无涟漪。

柏为鹤的双手举在两侧,他抬眸看天花板的吊灯,无言片刻,胸膛发出说话带起的震声:“该有十秒了,轻轻。”

“……”太尴尬了,真的太尴尬了!

陈子轻猛然直起身,他难为情地捂住发烫的耳朵,想要脚底抹油地溜走。

有冰凉覆上他捂耳朵的手背,他一抖,扭头发现是小瓶装的果酒,几口就能喝完的分量。

柏为鹤让他拿好,自己带着另一瓶离开了厨房。

陈子轻尝了一点果酒,凉丝丝的,不甜,他又尝了一点,还是那味道。

明明不香不甜,却有股子能让他永远记住的魔力。

柏为鹤喝的酒和吸的烟是一个风格,风平浪静底下是凶猛波浪,趁你不注意就钻入你的血管,擒住你的心脏。

陈子轻在阳台找到柏为鹤,他这回学聪明了,站在对方的右耳边,提高音量说:“柏先生,我查方远安不是出于对鼎鼎有名的大慈善家的好奇。”

柏为鹤微侧身。

陈子轻知道柏为鹤在听,他酝酿酝酿往下说:“我被方远安的前妻夏子缠上了,她要通过我找到他,如果我不帮她……那我就会死。”

面前一片寂静,陈子轻的视线落在柏为鹤的领带夹上:“方远安原来叫裴远知,夏子原来叫夏小川。”

“垡城出事的那些富二代,都是被她杀死的。”陈子轻全盘透露了兰翕造成的一系列事端,以及他能讲出来的一切。

柏为鹤不知何时从侧身变成面向他,眸光俯视下来:“心愿未了?”

陈子轻用力点头:“是的,没错,就是这样子。”

柏为鹤的嗓音平缓有力,含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与魅力:“那就让她达成心愿。”

“我也是那么想的。”陈子轻舔舔嘴上的湿润,“只要找到方远安,剩下的就不用我管了,我也能安全了,自由了。”再等等就能走了,他在心里接上小尾巴。

柏为鹤抿了口果酒,喉结滚动着咽下去:“好。”

陈子轻没料到只有一个字,承诺一般,柏为鹤不问他为什么会被厉鬼缠上吗?

就像常说的一个巴掌拍不响,怎么厉鬼不缠别人,就缠你,肯定是你做了什么才能招上这种灵异事件。

所以他以为柏为鹤会问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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