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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沁瓷手动了动:“陛下想让我选哪个?”

皇帝意味深长地说:“你知道的。”

“——松子糖。”萧沁瓷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里也有冷冰冰的笑,她一字一句地说,“桂花糕我已经吃腻了,松子糖还新鲜。”

……良久之后皇帝短促地笑了一声,眼里却殊无笑意,他握着萧沁瓷的手,是个珍爱的姿势。

“阿瓷,你真?是——”他说话嗓音很沉,激得人从?皮下泛起凉意,“学不乖。”

“既然觉得新鲜,就该多尝尝。”

松子糖有满满一盒,外面的糖衣晒了一下午,早就化开了,黏黏糊糊的。蜜沾在?唇上,味道很淡,甚至还有晒过后炽烈艳阳的味道,转瞬即逝,不如含在?嘴里能一直化开带来甜味。

确实新鲜。

“你喜欢吃甜的是不是?”皇帝还要在?她耳边问。

萧沁瓷有些喜好藏不住,她爱吃甜的糖,但点心喜欢咸口?的,有时也很惫懒,喜欢看闲书多过策论,不喜欢弹琴。但她爱把这些都藏起来,似乎觉得那都是她的弱点,不能被人看透,她在?强迫自己冷静、算计,时日一长便连自己也真?的这样以为了。

皇帝想把她藏起来的另一面都挖出来。会是骄纵的、柔软的,偶尔天真?,也会有世俗。喜欢一个人才会觉得她无论哪里都好,便连冷酷算计也是聪慧可人。

她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不坦诚,不肯承认喜欢他。

萧沁瓷耐不住,太?紧了,腰间的系带勒得太?紧,于是呼吸就更加费劲,从?胸腔逸出来的是重重的喘,又被松子糖的蜜堵住。

是甜的。

但她不想服软。

“是喜欢甜的,”萧沁瓷刻意软了语调,尾音撩人泛着蜜,比她吃进去的糖更甜,“可光吃一种味道很容易就腻了,该多尝些……旁的滋味。”

听着让人生气。

“原来阿瓷是这样贪新鲜的人,可朕却恋旧,喜欢吃的东西有一样够了,”皇帝喟叹似的说,“喜欢的人……也是这样。”

“陛下是陛下……我是我,”萧沁瓷眼含幽波,那点雾蒙蒙的潮气触到她面就成了隐忍脆弱,“你说过的,我回答了,就放开我。”

“是,”皇帝爽快应了,倾身过去,解着萧沁瓷腕上的牡丹,放开了她,他问她,“还跑吗?”

“——有机会的话。”萧沁瓷模棱两可的说,她盯着皇帝专注的侧脸,在?那一瞬间起了一股冲动——想狠狠地扇他一巴掌。

萧沁瓷把这股冲动压下去了。

“是吗?”出乎意料的,皇帝竟然是不甚在?意的模样,他重新坐回去,任由萧沁瓷挪动着离他远了些,“有件东西,朕觉得你应该看看。”

皇帝等她缓过来,说:“你看看这是什么?”

一份文书被递到萧沁瓷面前。

请罪书。

他又扶正了席上被放倒的案几,靠在?上面,道:“你方才说,同你阿姐关系最好?”

果然,他方才问的那些问题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在?这里等着。

萧沁瓷一目十行?地看完,请罪书是都尉府报上来的,列明了萧瑜参军的始末。大周不是没?有女子从?军的先?例,但萧瑜不同,她是罪眷,又冒用了旁人身份,长达数年一直瞒报,甚至一路晋升在?军中做到了副将?,今次在?边境一战中立功,都尉眼见瞒不住了,这才报上来。

英国公早年在?边镇率平卢军定西,其中多有他的旧部,照顾一下后人不是什么难事,但欺君就是大罪了。这件事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皇帝已命金吾卫赶赴边镇拿人回京受审,不日应该就会返京了。

此事牵扯甚广,不是仅拿萧瑜一人便能了事的,还有上至都尉下至府兵,所有知道此事但瞒而不报的人都要受审。

图穷匕见。这封请罪书来得真?是时候,天都在?帮他。他不知道萧沁瓷对此事知道多少,但她一定是知道的。萧沁瓷是个冷情的姑娘,但也心软,早前甚至肯为苏家的姐妹出头,如今换了她惦记的兄姐,她更不会坐视不理。

萧沁瓷垂眼,面上看不出端倪:“陛下想如何?”

“阿瓷想要朕如何做?”

“军国大事,与我没?有关系。”萧沁瓷眼也不眨。

“是吗?”皇帝将?文书从?她手里拿回来,“如今朝上有大半的人都在?要朕问罪,欺君之罪。”

“她入边军,是十年前的事,”萧沁瓷道,“那时陛下还未登基。”

皇帝挑眉:“你的意思,是她欺瞒先?帝便不算欺君了?”

萧沁瓷:“……”她道,“我阿姐,是巾帼之才。”

“是不是巾帼英雄,朕知道,”皇帝淡淡说,“可百官未必在?意。”

萧瑜要掌的可是兵权,她原本?品级便不低,经此一役功劳显著只会再升,大周的朝堂是男子的天下,没?有女儿家的容身之处。多的是人想趁机把她踩下去,萧瑜在?边镇十年,压下了多少想踩着她往上爬的人,此时这些人便要蠢蠢欲动了。

“但陛下在?意,”萧沁瓷驳他,“陛下这两年撤换了不少边将?,正是需要人填补的时候。”

“不缺她一个。”他说的是实话,这天下天子也能说换就换,没?有谁是重要到不可替代的,“阿瓷,你要替你阿姐辩解吗?”

萧沁瓷早在?他拿出请罪书的那一刻就明晰了他的意图,他是故意拿给?自己看的,同赦不赦免萧瑜的罪都没?关系。萧沁瓷看得清楚,皇帝要如何处置,只会是朝堂争斗权衡利弊的结果,甚至他心中可能已经有了定夺,绝不会因她的心意而改,他只是要拿这个来威胁她,也是要告诉她,萧沁瓷只要想活,想顺遂喜乐地生活,就只能在?他身边。

权势就是这样的好东西。

但她只能顺着皇帝的话:“此事如何,端赖陛下心意。”欺君之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看被骗的那个人要如何定夺。

果然,皇帝道:“阿瓷的心意,就是朕的心意。”

萧沁瓷的手在?袖里握紧了,指尖红痕未褪,便又添了新的。

终于到了这一刻,皇帝在?等她开口?,而萧沁瓷没?有别的选择,她逼着自己走到了这条路。

她端端正正地跪下去,以额触地:“求陛下,赦了我阿姐。”辩解是无用的,只能恳求。

“你求我?”皇帝眼里神色莫名?。

皇帝记得很清楚,去岁冬月,萧沁瓷也是这样跪在?他面前的,那时她一丝不苟、端整雅致,远不似今日这般狼狈。

萧沁瓷总是在?求他。

“是,我求你。”

“你不必求朕,”他高?高?在?上,道,“是朕要求你。”

萧沁瓷抬头,看他眼中莫测神色,倏尔缓缓道:“求你,做朕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