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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泰安。

神佛在上,若是沈柔有幸在哪个角落里活着,一定要护佑她,太平安乐。

登基的当晚,卫景朝独自回了一趟鹿鸣苑。

鹿鸣苑仍是他离开那日的模样,只是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好像也知道,女主人不在,要就此空旷寂寥下去。

卫景朝推开卧室的门,站在门口,忽得近乡情怯,不敢踏入一步。

这间房子里,处处充斥着沈柔的气息。

他害怕自己一进去,便会忍不住掉眼泪

许久,他终于推门而入。

室内的摆设一无既往,窗下的几案上用白瓷瓶插着一株迎春花,鹅黄的花瓣已尽数枯萎。

榻上挂着柳青色的纱帐,遮住里头的风光。卫景朝却清晰地记着,那夜榻上铺着大红织金的被褥,鸳鸯交颈的图案,缱绻至极。

榻边的梳妆台上,银质镜子清晰照出人影,台面上有胡乱放着几只簪子,像是匆匆梳洗过。

书架上仍是满满当当摆著书籍卷轴,短短几日已蒙了灰尘。

书架旁边,是他和沈柔看书写字的书案。

处处都是熟悉的模样。

闭着眼,便可复述出来每件物品摆放的位置。

可是,唯独少了熟悉的人。

像这样的时刻,沈柔应该坐在窗下,托腮凝睇窗外春色。

又或者坐在书案前,低头看书,写字。

她会高高兴兴扑到他怀里,娇娇软软地问他累不累。

现在,却唯余空荡荡的卧室。

卫景朝凝目,看到桌案上面摆着东西,缓缓走过去。

看清时,骤然间如遭雷劈,一步也挪不动。

那枚鸳鸯双鱼佩和白玉印鉴放在一处,晃眼晃到心里去。

卫景朝颤着手,捡起那两样东西,扶着桌面,才能让自己不摔倒。

她把这两样东西留下了?

他分明记得,在匈奴王庭中,沈柔趴在被窝里,从脖颈中捞出这枚印鉴,脸上的羞涩如同江南春水,小声说:“我会永远带在身上。”

他还记得,那日将这枚玉佩送给她时,她眼底的泪和充满爱意的眼神。

为什么全都不要了?

卫景朝慌张地想。

不爱他了吗?

他心慌得厉害,可慌着慌着,忽然想起沈柔已经死了,便干脆滑落在地毯上,怔怔不语。

她爱不爱他有什么要紧。

若是人还活着,哪怕她再也不认识他,再也不喜欢他,也是好的。

他只要沈柔活着。

沈柔,你到底去了哪里?

卫景朝茫然无措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到床帐上,又是一惊。

他紧握着玉佩和印鉴,踉跄起身,跌跌撞撞冲向床榻,用力扯开帘子,去找帘子上挂着的花灯。

他明明记得,这里挂着两盏花灯。

一盏是他,一盏是沈柔。

现在灯呢?灯去哪儿了?被沈柔带走了吗?

他找了一整圈,都不见那两盏花灯的踪影。

盯着空荡荡的床榻,卫景朝心底皆是茫然。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默默跌坐在地上,长腿伸出去,踢到一旁的盆。

卫景朝抬眸望去,眼神微凝。

他看到,那盆中燃烧过的灰烬,形状如此熟悉,竹子扎成的燕子肚腹和翅膀,还挺着以往的模样。

荷花早已没了原来的样子,灰烬洒落在盆地。

卫景朝缓缓伸手,去摸那团灰烬。

然而,尚未触及,便迅速缩回手,像是生怕将剩下的形状破坏。

他蓦然想起,小城同游那日,沈柔提着两盏花灯,像是稀世的珍宝,嘴角甜蜜的笑容,比芙蓉花更娇艳。

这两盏灯,她从京畿带到凉州,又从凉州带回京城,珍重至极,胜过万千珍宝。

现在,它们化为灰烬,静静躺在盆里。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

化为灰烬的花灯,再不能变回以前的模样。

卫景朝的心揪成一团。

他不敢动,不敢摸,不敢碰。

只能盯着那灰烬,睁着眼睛,掉不下眼泪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一阵狂风大作,卷到盆中,将那最后完好的形状,吹乱吹散,灰尘卷到各处。

这是,连上苍都不愿意给他半分慰藉。

卫景朝猛烈地咳嗽起来。

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却伸手,拉过一旁的桌布,盖上那个盆,推到床底下。

静静看了半晌,他躺在了床上。

床榻上还留着沈柔身上温软的香气。

极淡,极浅,围绕着他。

卫景朝睡了数日以来,第一个好觉。

醒来后,他仰躺着想了很久。

起床后,他将那枚玉佩和白玉印鉴,一同放在盒子里,摆到书架最高处,未曾告诉所有人。

出了鹿鸣苑,便命人封锁此处,不许任何人进去。

任何人。

包括他自己。

他这样的人,不配再从沈柔身上得到任何慰藉。

就该生生世世,受尽折磨。

卫景朝上车离开前,回头看了眼。

“鹿鸣苑”三个气派的大字,挂在门匾上,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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