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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东行, 吴玥将镇东将军府亲信带去大半,不过文员方面仍需安排。

陆昭第一时间让陆微请任随军参军,随后, 司州本地世家便蜂拥一般,争相将自家子弟送入东行大军。在众人眼中, 陆家将自家弟子安排入军支持皇帝封禅, 未必不是谋求退路,摇摆不定的他们,自然也纷纷效仿。

从洛阳至泰山郡, 路途并不算太过遥远,一路乘舟而行, 可算得上舒适惬意。而功劳上虽然不可能有斩将杀敌的机会,但胜在安全, 并且能够借此积累一定的资历。无论是近期帝王在舆论上的需要,还是未来新皇伐楚功成, 他们这些人注定会被以超高规格封赏。

封禅数月,功曹十年, 关键时刻的表态远胜于默默无闻的苦干。即便是最差的结果, 至少在未来皇帝抵达司州后,这些人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介入帝后之间的政治冲突。

镇东将军府自募掾属名额颇多,此次将弘农刁氏、谭氏, 汲郡赵氏、张氏、温氏,乃至于河东薛氏、裴氏,俱网罗军中。而在真正的行军班底, 则充斥大量的兖州王、吴两姓, 另有颍川庾氏、赖氏、郭氏,而泰山首望杨氏充任长史。这种公开化的结党营私历年少见, 然而朝廷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封禅本身就是张声造势,参与的世族越多,日后正式封禅泰山,自然也驳者寥寥。

众人参与兴致颇高,但新任七兵主官的王俭却有些不能淡然。朝廷不闻不问不代表没有揪住把柄,若日后皇后倒台,那些政敌未必不会揪住这个错处将他斩落在地。因此王俭苦苦请求与吴玥会面,希望对方能够收敛。

吴玥收到请帖后,也不拿乔,当天轻车简行前往王俭居所。

待吴玥行入中堂,宾主各自落座后,王俭不由得苦笑道:“今日相邀将军,也是有一事想要请教。某愚钝无才,履历卑品,因借郡望乡声,方有此职。然才不足以避祸,誉不足以固位,骤领六部主官,却日日惶恐。昔日略翻晋史,读至肃祖解‘长安何如日远’,更是心中惴惴,不知日后要如何自处。”

东晋肃祖司马绍幼年曾坐元帝膝上,有人从长安来,元帝闻得长安消息后,潸然而泣。随后元帝问司马绍长安与太阳哪个更远。司马绍答太阳远,因为从未听闻有人从太阳来。然而一日元帝大宴群臣,不知是不是要秀一把儿子,又将前日问题重问了一遍,但得到的却是另一个回答。

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还是长安远。

两个回答虽然相异,但核心则是执政旗帜的问题。前者回答,乃是宽慰元帝祖宗基业仍然可望,并且获取长安正统司马邺那里的政治赋能。后者则是警告群臣,长安已然遥远,如今大江南岸御座上的元帝,才是晋朝唯一的太阳。

如今他王俭到底该望长安还是眼前日?

吴玥闻言,也是一笑:“尚书过谦了。昔年司马睿父子惶惶不可终日,不得不假以辞令。如今尚书由皇后钦点,行台举荐,背靠名门,依我看倒无需自薄。不过尚书骤然得显,的确难免非议,要想坐稳此位,还要多多与举荐者走动往来,加深情谊。”

“逸璞肺腑之言,诚然有理,只是……”王俭沉吟片刻,便挥手另侍者全部下去,随后将意思表达得更浅白一些,“只是如今妖氛充斥两畿,扰动关河,今日之进或许可喜,但来日流言积毁销骨,或将无立锥之地啊。”

吴玥的表情却无任何变化:“所以某适才也说,多多与举荐者走动往来。”

吴玥对陆昭这一手其实早已明了。推举王俭这个陈留王氏来出任七兵主官,一是让长安不能从容拉拢荆州,并且将王氏实力再度抬高,令长安打击陆家的时候有所顾虑和保留,从而只能取腾挪的空间。二是王俭出身虽高,但履历不足,骤任主官,便如垒卵于危巢之上。若要保全自身,则必须更加依赖推举王俭的行台和其背后的皇后。

至此,吴玥干脆也把话挑明:“我吴家虽是武宗,但也深知唇亡齿寒之理。尚书若要与长安结以欢心,也未尝不可。可若陆家陨落,来日屠刀将落谁家?金樽共汝饮,白刃不相饶。长安驱逐行台,重用清寒庶族,贬抑世家,本就是为了翦除枝干,重立梁木。尚书此身,便在枝干之上,不知要何以待来日?”

“尚书,你我两家既为姻亲,今日我也不再保留。长安未许东垣公主与荆州刺史之子婚事,已是见疏。此中谁在操纵,必不下魏、徐、卢三人耳。如今,京中力量我吴家掌握不过十分之一。前日,徐宁领右千牛卫将军,加散骑常侍。来日若征召尚书回京,则无异于萧何追韩信,尚书归,则必为砧板鱼肉。”

权力牌桌的最后局面,要么舍去全部身家搏此一把,要么弃牌认输规避损失,任何抱有犹豫亦或是中间态度的人,都将被人抓住把柄,放进命运的磨盘里,碾肉成血,榨尽剩余价值。

王俭的脸色愈发惨白,最后只喃喃道:“如此说来,自我坐上此位,便没有的选?”

吴玥郑重道:“若尚书非陈留王氏,或未居此位,都可存有一二自矜之意。如今双日凌空,炙烤两关,尚书当思效后羿,仅留一日方能存万古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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