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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艘船与当年她与元澈相遇时所坐的船,简直一模一样。

此时,这艘船仿佛有巨大的吸力一般,将陆昭身子一引,拉上了船。

“原来的那艘船吃水到底还是比游船深,没法在这里划,我让他们改了改,把顶棚加高……”元澈挽着陆昭的手,一处一处地将复原的地方指给她看。

随着洛阳大行台的崛起,陆昭可以预见,东西两都关系难免转恶。陆昭也很清楚,纵使这一切是在夫君的保护与爱意下促成,但在促成的那一刻,她妻子的身份、孩子的母亲身份都会被淡化。她将拥有权臣的身份,并带着强藩的底色。

魏钰庭们与吴淼们会这样看待她。

元澈也会这样看待她。

人情上的变迁比花信还要快,对于冷静到近乎薄情的陆昭来说,她与元澈的某种维系就像刚上船时,船体那不规则的摇晃一样,既难确定,也不安稳。这是政治人物本身的特质。做一个君王无可挑剔的妻子,还是做一个独揽强权的藩臣,都会使这艘船倾覆。将感情与政治混为一谈,并让两者相互博弈权衡,是极度危险且不负责任的做法。

笃的一声,陆昭恍如梦醒。

内侍用船篙顶了一下水榭的石基,船便朝着更开阔的水面驶去了。

硕大的紫藤花鼓得胀胀的,划过船的顶棚,发出滞重的声音。然而划过之后又如同卸下重负一般,散落下来,化为淡紫色的飞雪。

雨尚未停,天空却已经亮了。阳光透过巨伞般的紫藤花海,仿佛是熏香过的云母纸。纤细的光芒洒进船舱内,唤起了所有的事物原本的色彩,复原了数年前船舱内原本的温度。

陆昭的记忆重新获得了苏生。两个人下棋,元澈输了。江里的鱼烧来吃,元澈笨拙地挑着刺,时不时地扎到嘴,唇色红得可爱。她自己呢,偷偷夹了一小块鱼颊肉,细细地咀嚼着,嘴里是鲜美甘甜的味道,在雾汐把鱼翻面的时候,再偷偷把鱼颊的另一侧肉夹给他……还有银色的熏笼,炭火暖暖地烤着,她卧在熏笼的另一侧,望着船篷顶,耳边是一阵阵打小哈欠的声音。

抬起头,陆昭再一次看到了那片坚实的胸口。

她没有轻易投靠,只是静静地贴近它,嗅了嗅。

在那濡湿身体的汗水中,成长了近三十年的男性肉身的气味中,她闻到了淡淡白檀的香气。

进而陆昭知道,她的身体里,也必然早早拥抱住元澈的一部分了。

“去船头看看吧。”元澈挽着她的手,提议道。

陆昭点头应着,然而在紫色的飞雪中,她始终未曾看向那片泛着清澈波光的水面。

梦魇并未消除,陆昭始终害怕华服上的垢秽、头顶上的枯萎、腋下湿冷的汗水、身体散发的腐朽气味,甚至在床榻上靡靡不安的身体。

这时,会有人拼命把她从怀中摇醒,轻轻地唤她:“昭昭,你醒醒。”

陆昭猛然睁开眼,看到那片温柔而带着深棕色深邃的眼睫,看到那片眼睫周围悄然蔓开的细纹,她就忽然慌了。

“都回不去了。”陆昭的手死命地揉在元澈的颈子里。

元澈便顺着她的手臂,吻向她的肩胛、面颊,随后又以温暖的怀抱包裹着她湿漉漉的肩头:“那就不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