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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账目陆陆续续算了出来,民部尚书陆扩拿过账目交给了皇帝。元澈看了看,道:“三十万斛粮草再加上豫州的四十万斛粮草,赈济司州,补充关陇,倒是足够。益州遴选的人名单有多少?”

吴淼道:“一共有十二人,按照各州的人口权重,此次中枢可录四人。”

元澈只是点点头,不作过多评价。其实即便汉中王氏的中坚力量已经倒台,但是根植在乡里的根基还没有削弱。按理说,王业本不必主动请辞益州刺史,可是随着王济等人在中枢权力上的倒塌,地方上王业这个益州刺史也难以再对其他世家加以羁縻。索性这些人日后都要入朝的,与其到时候针锋相对,倒不如早早退下来,安享晚年。

但这并不能解决益州本身的问题。益州作为长安门户,入蜀咽喉,对当下的长安政权仍是一个极大的不稳定因素,且兵员构成也极其复杂。益州的问题不解决,就只能凉州不解甲,中原不释鞍,随之而来的将是持续数年的高额军费支出。

魏钰庭此时看出了元澈的想法,小心翼翼道:“姜太傅这几日病重,朝议只怕都不能来了,陛下可要下诏慰问姜公?”

如今朝廷上三公太保、太师、太傅已经满员,如果想把王业按在上三公的位置上荣养起来,就得先挤走一个。姜绍已然年高,如今又病重,按理来说朝廷下诏抚慰,增个封号都是常态,为的就是让老臣体体面面走人。可这个节骨眼上要真的下诏,就有点像催命,观感欠佳。

元澈一时间尴尬住了,他毕竟不能说不去慰问。

这个时候陆昭开口了,却没有接着姜绍的问题谈下去,而是重新回到益州的问题上。“益州世族林立,武豪众多,这新的益州刺史必然要持节掌兵,知晓政事,若要说合适的人选,臣以为北凉州刺史邓钧最为合适。只是如今邓将军为国收复失土,一时半会也难再回来。但若让阴平侯继续执掌益州,只怕未必能够有效节制这些豪强,反要被这些人挟吃,继而倒逼中枢,谋取权位。”

“不过对于是否要召回阴平侯,臣以为倒不必如此。益州毕竟国之门户,江水上流咽喉,一旦益州发声动荡,荆江也将难安,如今宜应维.稳。征南将军府与益州刺史府派系纷杂,既有南夷之首,又有西僰之长,即便身在行伍之内,也是桀骜难驯,一旦矢志作乱,西南危矣。依臣之间不若稍作调动,令南凉州刺史彭通任益州刺史,原益州刺史王业任南凉州刺史。”

此时,所有的核算都完成了,殿内恢复了以往的安静。

“继续说。”元澈抬了抬手道。

陆昭拱了拱手:“长安近畿诸多突变,时如惊涛暴骇,腾踊澎湃,然而益州诸郡却波澜未起。这其中固然有阴平侯忠诚之心、南凉州刺史强据之力,但亦如湖泊脱于江海,瀛洲离于神陆。若使阴平侯再居益州或离益州过远,新刺史单枪匹马驰入益州,都会如高堰据流,乱石排浪,使益州疏远更甚。”

“使阴平侯出任南凉州刺史,去其军权,随是单车,却可在南凉州枢纽调管钱粮,其人望也足以辐及益州。彭通可出任益州刺史持节督军事,酌情加将军号。彭通本不乏兵事经验,即便当地豪族、蛮夷部落不安,南凉州本土也足以提供助力让彭通平事。至于各郡县府,可复擢刘庄并中枢使臣出任。此次中枢遴选,也可增选两至三人,使时流乡贤入朝任事。如此益州民声可达天听,中枢亦有方法对益州加以羁縻。况且本地人不能出任本地刺史是定例,原先的任选也是有它因考量,如今宜按故制。”

元澈听罢也极认真地思考起来。其实相比于陆家,陆振的死亡和陆归的居丧导致的权力空窗,寒门的人才断档问题更大。让王业出任南凉州刺史无疑是合适的,王业年老,几年后必然要告老归乡,朝廷必然也不会作任何挽留。陆昭提供给自己的条件,本质上是用南北凉州俱入邓钧之手,来换未来彭家在益州的军功。凉州作为西北藩篱,也是皇权所需要的,但这样也同样意味着邓钧政治上未来注定会比彭通黯淡许多。

元澈望向陆昭:“既然如此,是否也可以夺情起复丹阳郡公,使其出镇益州?”

陆昭先是一愣,几乎不假思索道:“家父家母俱亡,兄弟已有夺情起复者,丹阳郡公身为世子,承袭爵位,理应恪尽孝道。况且兄长仍与公主有婚约在前,居丧三年后,仍需与公主完婚,若出镇益州,只怕年时未久又要返回,于大局只怕百害而无一利。”

陆昭明白,如今秦州、荆州、司州扬州陆家都已有经营,若兄长出镇益州,中枢与强镇便尽为陆家掌控,权势之大哪怕当年贺家、曾经的汉中王氏和现在的陈留王氏都无法比拟。所谓亢龙有悔,既成亢势,不宜再过多进望,应先巩固当下。先前自家清洗关陇,必然已经引起时流不满,借着三年的居丧期,陆家要做的是抚平这些不满,而不是加重这些怨望。在没有任何大一统的实力之前,任何野心的流露,任何破绽的暴露,甚至任何疲态的显露,都会引起各方猛烈的攻击,并且陷入新一轮杀戮之中。

灯影下,元澈的目光似是动了动,只道:“卿所言有理。既如此那便依此议,让彭通出任益州刺史。”

随后,众人便将益州人选及政策细则稍作讨论。已近酉时,元澈便暂停议事,命人送上夜宵。众人不紧不慢地用着,待内侍收碗筷时,元澈发现陆昭面前的肴馔并没怎么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