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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王谧上书后, 一行人便于此等待,但此君也未闲下来,沿途走访一二故旧。王氏虽然高门, 但此时乃多事之秋,高门子弟也会放下身段, 结交一二人脉, 日后为自己所用。

淳化县县令卢冉便是范阳卢氏旁支,因宗门不显,一直未曾腾达。王谧登门拜访, 相谈甚欢,卢冉便以珍藏好茶相奉, 以尽地主之谊,为的就是求得王氏日后照拂。

不过王谧并没有想到此茶竟要用来招待太子, 见陆昭与元澈两人同行而来相邀座谈,精明如王谧, 亦知此次接触陆归的任务背后水有多深。

王谧不擅茶道而擅弹阮,陆昭便自荐行点茶之事, 王谧则弹阮相和。阮琴取自当地名仕安珉修, 自是名品,可见王氏人脉之广。王谧拨阮,所奏乃乐府古调, 然而奏法多变移宫徵,抑怨取兴,杂以新声, 可谓绝妙。只听茶炉上的水瓮鼓鼓作响, 王谧的阮声愈发沉静顿挫。直至沸水激出茶绿,旋于其上的乳花遂如煎盐叠雪一般。此时一曲终了, 王谧放下阮,抚掌赞叹:“好茶道。”

点茶抚琴,高门风流,元澈从小便以务实为要,只对此略知晓些,但未学习过。此时见二人配合默契,若非王谧早已有嫡妻,元澈倒是要以剑相试,这制作阮琴木料是否坚硬。

然而说到高门风流,元澈不得不肯定这是一种极隐晦的划分圈层之法,要想在这些门阀首望中执掌话权,得到认可,多少都要精通这些看似虚妄无用的技能。这也是元澈之后必须要做的事情

。打压固然要有,但若要抚平各方怨怼,沟通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元澈并不担心,自己虽然不擅此道,但若有贤妻加持,平日以此相伴左右,想来也会进步神速,于此无忧了。想到三弟元湛取谢氏女后,依然于琴上无半分长进,心里又不免嗤之以鼻一番,开始畅想日后必要在他面前秀一秀点茶之技,教教他什么叫为夫之道。

陆昭道了一声见笑,遂将茶奉与众人。

王谧接过茶后先言:“北地穷塞无名品,两位贵人见谅。”

陆昭奉完茶,以葛布巾帕拭了拭手心,闻得此言,接话道:“若连少保都无名品可取,想来此处再无好茶了。”

先前王谧在太子面前言及茶团与阮琴的来处时,颇有展现自己人脉之广的意思,在这种私密场合下,的确是漂亮的自荐之举。既然如此,陆昭觉得也不妨推他一把,让他站上这个长袖善舞的高台。毕竟她也要借这副才资,为此行最重要的一个目的铺路搭桥。

元澈则是淡淡一笑,他现在也对陆昭有着不少的了解,他觉得这句话的本意并非恭维,这杯茶的茶底也绝非茶之本味。

三人静坐细品了一回,陆昭先放下茶杯,此局由她而起,自然也当她先开白。“王少保策名枝屏,叶情交好,令人叹服。如今我兄长屯兵安定,此番少保与我若能成事,还望殿下不吝劳力,御前荐少保以安定郡守之位,如此方可镇静关中,安辑陇地。”

王谧听完有些吃惊,以陆归之资,只要应下魏帝的条件,不要说是安定郡守之位,便是陇西方镇之位都可以掌握在手中。不过王谧的政治嗅觉依然灵敏,既然对方辞了此地方伯,必然另有所图,且所图相当。

元澈亦捕捉到了陆昭的潜意,因道:“少保有经理之才,可担牧民之任,但领兵统帅,绝非儿戏,只怕还要借你兄长之力,光复神州,定国安邦。”陆昭方才言语只辞治民之权,并未辞军事之权,之所以言辞半虚半实,主要还是试探自己的意思。

如果自己真的顺其言,将陆归从陇西架下来,届时陆归手下一众悍将骁勇不服管教,王谧即便有假节之权,但难逃单车之实。到最后郡守与地方失和,陇西动荡,如果不想让凉王趁机摘取低垂果实,那么自己必要以更高的价码把陆归再请回来。

权力游戏怎么玩,元澈还是懂得的。若此议能成,多股势力参与陇西的治理自然比陆家独霸一方要好得多,父皇大抵会赞同此议。而陆归无治民之权,短时间内也很难成势,也附和皇权集权的诉求。对于自己而言,陆归与王谧两方互相节制,不会一股做大,对于后续自己翻陇西进,夺取西北势力,也会减少许多阻力。

至于陆归,他可以暂为其请以督护一职,节制军队。毕竟其手下有不少凉州本土将领,凉州广袤,又为凉王经营已久,没有这些人的助力,只怕啃下来要费上许多功夫。因此这番交换之下,陆归虽然已不具备控扼一方的能力,但换来的则是追随未来新君建功立业的从龙资本。

元澈这一边同意了,也给出了自己的反馈。

王谧见太子如此表态,自然也乐得其成。王氏一族父亲袭北平亭侯之爵,领豫州刺史,已为方伯。其叔父王峤入主中书,担当机要。兄长王谦如今又在尚书台听命。至此内外实利尽在,为不引其他世族怨望于身,自家并未有意让自己领任何实职。所以他如今虽已成家立室,但头顶不过太子少保的虚衔,贵则贵矣。但终此一生只怕要以为家族获取清望为主,再难有所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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