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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时间已晚, 但元澈还是让周恢去传了魏钰庭。喝了一口浓浓的热茶,元澈冰冷而僵硬的手渐渐有了温度,抬起头时, 魏钰庭已经跪侯在他的面前。

魏家原本也算是高门,却因前朝八王之乱而受倾轧, 门庭寥落而没入了寒门卑流。他由举孝廉入朝, 作文吏半年后便直入詹事府。詹事府主簿官虽不大,但是职权却高,东宫的起居及大部分事物都由詹事府主管。时人道, 青云独步魏钰庭,颖拔绝伦王子卿, 以一寒门之资能与当朝顶级门阀的嫡系相提并论,已是少见。如今他短期内又升任本府最高长官, 也算延续了当年青云独步的称号。

魏钰庭略整衣衫,朝元澈行礼道:“臣拜见殿下。”

元澈并不起身, 只招呼周恢看茶,稍抬了抬手道:“魏詹事坐。”

魏钰庭谢了之后撩袍跪坐, 道:“敢问殿下, 今日宣室殿,陛下可定了殿下的主帅之名?”

元澈直白道:“孤自是主将,但陛下将南军尽托舞阳侯之手, 北军则由贺祎胞弟贺斌统领。卫尉么,自然还是父皇的老人杨宁。”

魏钰庭有些担忧道:“那么大司马门是谁来守?”虽说南北两军掌长安军事,卫尉独掌宫禁, 但是这些力量都是只掌兵不掌器, 说白了就是手里没家伙。前朝宣帝发动宫变,第一件事便是夺取武库, 武装力量,这才发挥了毁天灭地的效果。而要夺取武库,便绕不开地要攻打司马门。

元澈深知其中利害,因道:“既如此,孤母族中除了冯让,倒是还有冯谏可用。”

魏钰庭道:“那便请太子出征后上书陛下,命其为司马门都尉,另择骁勇补之。”光换了主将也不稳妥,最好把司马门的士兵全部换血。至于换血的筹码,便是太子领重兵在外,这是实打实的绝对力量。其实若细论,这些手段说是胁迫君上也不为过。但时至今日,魏钰庭也感受到皇帝对于太子的崛起已经抱有不小的警惕之心。

“詹事有心。孤这几年虽说已有起势,但掣肘也有不少,昔日天伦,亦难回顾,有时倒不如渤海藩在御前体面。”元澈心中虽颇感欣慰,但亦发牢骚之语,所幸将今日殿中伪造信一事也说与了他,后言道,“今日殿前言及陆归降魏一事,父皇回护陆家已是过甚,正是中了陆氏算计。”

思忖片刻,魏钰庭终坦率道:“臣对最近陛下所下的诏命略有耳闻,陆家注定要被陛下启用,启用的原因无非集权二字。”

“魏钰庭,你好大胆。”元澈并不愤怒,只是微微侧身,声音低沉。

魏钰庭面色不改,继续道:“殿下,削藩,只是第一步,削了强藩,才有能力削强臣。如今秦氏独霸冀州,薛、贺等家盘踞关陇,皆是尾大不掉。而殿下现在又何尝不是今上眼中的强臣呢?但要削强臣,除了解决强藩,还要培植新的强臣。陆家可以说是最合适的一个,并且长期内也无法找到替代。陛下之所以在劝降陆归之事上如此刚硬,只怕是不愿让硕果仅存的潜力强臣落入殿下股掌。殿下恕臣直言,殿下只怕对陆氏嫡女有意吧。”

元澈心中一动,面色却依旧平静如水,良久之后方沉声道:“的确有意 。”

魏钰庭听后默然良久,复道:“陆氏深谙权政,玩弄今上心性于股掌之间,依臣之见,除却自身天分使然,只怕在长安早就有自己的人脉网络。殿下,逆风执炬,犹有烧手之患。对于陆家,殿下不应走动过近,即便心中再在意,也当深埋于心。不然,殿下的执念只会让今上对殿下更加堤防,稍有不慎,只怕更有戾园之祸。”

魏钰庭这番话也算是为他做足了考虑,元澈不是不明白,不过即便是烧手之患又如何呢。早在两年前,秦淮河水之堤,春风掀起她衣裾的那一刻,丝絮流连她青丝的那一刻,她抬眸转瞬的那一刻,她声如戛玉的那一刻,自己便知道,除了江山,他想要的还有更多。

除了她的素面朝天,他还想象过她红妆,梅花妆,庸来妆的模样。除了她的青衫雪裙,他还想看她穿湘妃色,梧桐彩,凤冠霞帔,华服九重。除了她的低头浅笑,泪眼阑干,他亦想看到她红烛下的醉酡,对镜描眉的安好。

至于戾园之祸么……呵,自皇权被世族倾轧,父皇放手让他自己去沙场搏命揽权的时候,这柄自救的屠龙刀终究会化为双刃剑。权力在手,掌权之人便不能由自己左右,父子嫌隙已然注定,又怎么能怪她?即便被利用,谁又能忍住,不为她皓腕之下翻覆云雨的手段击节赞叹。

元澈收回思绪,最终淡淡一笑道:“多谢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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