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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府东苑书房, 案桌上的清茶热气袅袅,

裴太师目光落在她沉静的面容上,淡淡问道, “可有后悔不舍?”

顾然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如果说离家三年, 以裴照的男子身份在外面走遍大江南北, 过得是肆意快活。那么回到京城,无疑于要面对一个问题,与亲人见面不相识,近在咫尺却恍若隔世。

裴太师是怕她受此影响心绪不宁。

顾然摇了摇头, 她毕竟不是原身,与裴家人的感情并未那么深厚,而且她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她坦然道,“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就不会后悔。”

裴太师并未因为她的回答而觉得薄情,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古往今来凡是建功立业之人,必然是要舍弃些什么的。

若是她依旧是带着小儿女家的优柔寡断或天真重情,裴太师哪怕继续放女儿在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 也不会让她踏进凶险深沉的朝廷官场, 去面对那样诡诈阴险的政治。

“听教导你的先生说,你的棋道学得不错。”裴太师深深地看了顾然一眼,“落子无悔, 你以后都要记住这句话。”

裴太师这个人有时候也很复杂, 一方面他对待顾然有慈父的疼爱之情,另一方面又像是严师般毫不留情地教导她现实的残酷,

“你若跟在我身边, 为我门下文书, 我也只会将你当做裴照对待。”

“你这个身份是绝对保密的,府中之前伺候你的仆婢,我都在这三年里悉数送到河东族地,在那里继续侍奉裴家小姐了。”

之所以只是送到河东,没有下狠手处理,是因为裴太师善于揣摩人心,深知越反常越容易引人怀疑,他向来行事滴水不漏。

“至于你母亲和兄长,你若是想念,可以常来府上看看,但在外相处时需保持一定距离,莫要太亲近了。”

顾然郑重地点了点头。

裴太师露出一丝欣慰满意的笑容,却忍不住咳了几声,顾然注意到他鬓发上较之三年前又多了些白发,真心担忧道,“您身体不好,不如多请医者来看看。”

若是如原主记忆中一样,裴父的寿数也只有六年了。

顾然心里浮现的不止是伤感,还有一丝紧张急迫。

裴太师摆了摆手,“只是小事尔,我这给你准备了一些卷宗,你带回去好好看看,免得不知道你这文书该做些什么……”

他还徐徐道了不少朝堂上的大致情况。

顾然只好点头应下,用心听着偶尔发问。

*

顾然不擅长医术,而且以裴父身居太师高位,便是宫里的御医也不过是任其差遣,而劝说裴父放下政务多休养身体,也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裴太师是个标准的权臣,手中权柄甚至凌驾于天子之上,除非到死,否则一刻也不会放下。

顾然只能在临走提醒裴母一声,裴父身体有恙,需小心注意。

但能有多大成效,就不得而知了。

在新的府邸里休整了两日后,顾然便正式到中书署上任了。

中书署乃是朝廷权力中枢之地,能进入此处的哪一个不是人中英杰,有才之士。

虽说众人看在裴照乃裴太师族侄的关系上敬之三分,但未必真的入得了眼,毕竟以裴照连正经科考取士都没有参加过,又未及弱冠之年,即便有些聪明谋略,也仅此而已。

谁能想到其小小年纪却深藏不露,一来就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比如在中书署正实行的税制改革上,顾然拿出了较为领先的新式记账法,光是露的这一手,便让中书署的其他官员不敢小觑于他。而有了新式记账法,朝廷的税制改革也能更顺利地推行下去。

过去三年里,顾然所经营的产业,所用的就是这种新式记账法,裴太师也早就从手下人汇报中得知,那时起就看出了此法的优良之处,动过些许心思。

但朝廷毕竟不是小小商家,哪怕户部每年所清点运算的账目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需得慎重。

所以裴太师私下观察了顾然名下的产业三年,更加全面深入了解这新式记账法,才决定让朝廷使用,并推行大周各地州县府衙,统一使用此法。

顾然在这中书署初来乍到,拿出此法来也正好站稳脚跟。

在旁人眼里,裴照的成长速度之快更是惊人,仅仅三个月便与一个成熟老练的官吏差不多了,处理公务井井有条,完美的让人挑不出任何差错来。而且论人情练达长袖善舞,便是混官场许久的人也比之不如。

众人在心底震惊不已,又是一个不亚于谢远臣的英才。

实际上,顾然自认不是那种天资聪慧的天才级人物,之所以较之其他人显得更出众些,不过是穿越了几个世界,加起来各方面有所积累。而跟在裴父身边,能学到的官场为人处事智谋手腕还有文法理学只会更多。

毫不夸大,裴太师绝对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人物之一。

即便不是为了完成任务,顾然也很珍惜在裴太师身边学习的机会,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任何学问知识,以备未来不时之需。

对于这新式记账法最上心的人就是谢远臣了,因为这税制改革正是他上奏的折子,也是在裴太师的支持下,由他主导此事。

想要在大周进行税制改革,首先面对的就是经年累月的庞大而又繁冗的国库账目,还有各地州县未有报上来的隐户隐田账目。饶是才能过人如谢远臣,也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一一查清。

而这新式记账法犹如一柄利器,让许多隐藏的弊端,贪墨的账目如曝日光之下全部显现无遗,谢远臣岂能不高兴。

说起谢远臣,顾然也挺惊讶的,没想到在她的一次出手干预,谢远臣还真的归到裴太师门下了,而且还是视为师长敬重不已的样子。

深入了解之下,顾然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裴太师的人格魅力,还有培养人才的能力,一旦让他注意到了谢远臣,将其收为己用几乎是轻而易举的事。

顾然有种感觉,有裴太师的一番教导,谢远臣很可能比前世更快成长为那个大周最年轻的首辅。

同时因为此法,谢远臣没少来找顾然,顾然也不会敝帚自珍有问必答,一来二去间也熟悉了不少。

谢远臣是少数最快掌握新式记账法的人之一,仅用了不到半个月时间便融会贯通,而且还对此提出不少要点看法,让顾然不禁佩服他的才智。

殊不知在旁人眼里,她和谢远臣皆是一个胜似一个的妖孽天才人物,声名也渐渐传出了朝野,而且因其年纪轻轻,相貌气度皆是出众非凡,风流倜傥,甚至有好事者,将他们称为京城双璧。

这也引起了宫里的注意。

………

这日,顾然如常来到太师府,用过膳后与裴父在书房下棋对弈,裴太师似是不经意提起,“陛下前两日与我说了些事,提起你和谢远臣来。”

顾然落下一粒白子,抬头微微疑惑,这位皇帝怎么突然惦记起他们了。

“陛下念及你们尚未婚配,有意选宗室女赐婚于你们。”裴太师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下来。

顾然闻言有些惊讶,大周朝打压宗室藩王,不仅只能娶平民良家女,连宗室女所尚夫婿都不能参与朝政,几乎彻底避免了宗室干政夺权的可能。

这也是为什么如裴太师这样的权臣,可以在宗室中任意挑选认为合适的新帝,宗室自己都没什么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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