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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传来裴郁的声音。

云葭拿帕子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刚想轻声应好,就听头顶传来一声“啧”。

熟悉的声音让两人下意识抬头。

便见于他们几步之遥的半山腰处,正站在一个环臂的白发男人。

他靠在一株树干上,此刻正从上而下俯视着他们,眼睛也由上往下打量而过,最后落于两人交握相扣的手上。

似乎看到两人交握的手,他又是一声轻啧出声。

还是第一次被长辈抓包瞧见,对方还是裴郁的师兄,她父亲的结拜兄弟,云葭蓦地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下意识想松手,却被反应过来的裴郁立刻握住,不肯她松。

“师兄。”

裴郁神情如常和前方的男人打招呼,没有因为樊自清的这两声轻啧而改了脸色,他继续牵着云葭的手朝他那边走去。

云葭无法。

也只能由着裴郁牵着她过去,看到樊自清的时候,刚听他不咸不淡应下裴郁那声师兄,云葭也跟从前似的轻轻唤了他一声:“樊叔。”

没想到却收获到了一顿调侃。

樊自清抱臂看着他们,兀自扯唇笑道:“你们俩不行啊,一个喊我师兄,一个喊我樊叔,这是还没统一口径呢?”

云葭被他这句话说得小脸通红,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跟裴郁一样喊他一声师兄,就听见身边少年已先她一步开了口:“樊叔。”

不冷不淡的一声,没有一点犹豫,却让原本笑吟吟调侃他们的樊自清忽然变了脸。

犹如吞了一颗死苍蝇一般。

樊自清看着裴郁咬牙切齿没好气道:“你、真是好样的!”

裴郁闻言,纹丝不动,就连神情也没有发生一丝变化,就像是应下了樊自清这句话。

樊自清拿他最是没有办法。

只能憋屈地把原本还想揶揄他们的话吞回去:“去吧,我刚给老头扫完墓。”

裴郁颔首。

牵着云葭继续往前走。

云葭又与樊自清点了点头,方才跟着裴郁的脚步一道过去。

老人的墓碑已被人擦得十分干净,地上还有一炷还未燃尽的清香,以及已经变成灰烬的元宝等物。

云葭跟裴郁把拿来的元宝和糕点、瓜果一并放在墓碑前。

她到底是个外人。

本想着先走到一旁,让裴郁先跟老人说说话,但才一动,手就再次被裴郁给握住了。

似乎知道她为什么而避讳,裴郁牵着她的手与她说:“没事。”

云葭看着他犹豫一瞬,也就放弃挣扎了。

她看着裴郁点燃元宝,看着那一个个金元宝、银元宝在空气中一点点燃烧成灰烬。

少年还是寡言少语,做这些事的时候一言不发。

直到元宝都全部烧完了。

云葭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却忽然听到身边的少年开口说道:“师父,我有喜欢的人了,今天我带她来看你了。”

少年的声音不算高。

但就在他身边的云葭岂会听不见?心下一动,她下意识朝身边的裴郁看去,见他神情郑重而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墓碑,心里忽而一软。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回握住裴郁的手。

裴郁感觉到了。

他回过头与她相视一笑。

而后继续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墓碑说道:“我知道你以前一直怕我误入歧途,怕我不学好,怕我总有一日会被自己反噬。”

“现在你不用担心了。”

“现在的我比谁都要惜命,比谁都想活得长远,我会好好活下去。”

他还是不擅长说话,说完这些就没有声音了。

云葭见他不再开口,便继续接着他的话往下说道:“姜大夫,或许您不认识我,但我却早就久仰您的大名。”

“今日冒昧前来,请您不要见怪。”

云葭目视着眼前的墓碑,和眼前这位从前并不熟悉的老人轻声说着这些话:“我很感激您当初对阿郁的帮衬,如果没有您,或许也不会有如今的裴郁。”

“是您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他。”

“我不知道你们师徒之间的矛盾,但我想,您一定很关心他,比任何人都要关心他。”

“他也一样。”

“他虽然不擅长说好听的话,但我知道他心里是记挂您的。”

“其实您不必担心他会步入歧途,他很好,一直都很好,您应该比谁都清楚。”

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些话,裴郁不由朝她看去,在看到她脸上的郑重时,他的心里也蓦地跟着一软。

他什么都没说。

眼里的柔软却在这一刻迸发到了极致,他眉目温柔地看着身边的云葭。

宽袍大袖下的两只手则牢牢紧握着。

谁也不曾松开。

忽然间,山间的风吹过旁边的桂花树,稀稀疏疏落下一树桂花,就像是有人在无声回应着云葭的话。

裴郁下意识抬头。

他看着满树金桂从半空中落下。

入目皆是金黄色,他忍不住伸手去接落头顶的桂花。

而后在枝叶拂动的声响之下,裴郁听到身边的云葭没有一点犹豫地继续跟墓里的老人说道:“请您相信,以后他一定会成为为民请命的大官,会受到许多百姓的喜欢。”

肩上落下了许多金桂,裴郁却在这一刻扭头看向身边的云葭。

他目光怔然看着身边的女子,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他根本没想过这些。

可她却说得十分认真,仿佛她亲眼见过。

……

“你们先回去吧。”

等云葭和裴郁祭拜完过来的时候,樊自清语气淡漠地开口与他们说道:“我再陪老头子待一会。”

云葭看了眼裴郁。

见裴郁与樊叔微微颔首,她便也没坚持,走前她跟樊自清说了一句:“樊叔,中秋那日,我邀请了霍姨来家里吃饭,届时您也来家里吃饭吧。”

樊自清从不过节。

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尤其是这种本该家人团圆的佳节,更不想去任何地方凑热闹,但想到两位好友马上就要成亲了,师弟马上也要参加秋闱了,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知道了。”

他同两人微微颔首,答应了。

云葭见他答应自然十分高兴,余后倒是没再跟樊自清说什么。

两人与樊自清作别,之后云葭便跟裴郁手牵着手彼此相携着并肩朝山下走。

而依旧立于原处的樊自清看着他们并肩离开的身影,原本脸上的淡漠也渐渐被一股柔和的神情所取代。

他驻足看了好一会方才转身朝墓碑走去。

随手掀起衣袍,他十分洒脱地席地而坐,手里握着一壶先前带来的清酒,樊自清靠着那株桂花树看着眼前的墓碑扯唇笑道:“你现在可以放心了?他啊现在过得很好,比谁都要好。”

他亦是少言之人。

这句话说罢便没有别的话了,就这样靠着树干独自一人慢慢仰头饮着酒。

而快走到山下的云葭和裴郁却忽然在下山的路上看见一个人。

“慧茹郡主?”

迎面碰上,原本瞧见一个戴着帷帽穿着重紫色锦服的女子,云葭和裴郁本想避让开请来人先行,未想到有风忽然吹起来人的帷帽,让云葭得以窥见那帷帽之下的真容。

竟是个熟人。

来人显然也没想到会与熟人碰上。

抬眸一看,倒认出来人是谁了,如今城中议论纷纷的那位诚国公府家的县主。

她与云葭微微颔首,嗓音是一贯的疏离淡然:“明成县主。”

目光在看到她身边的男子与两人的距离时微顿,但也只是一个呼吸的光景,她便事不关己地收回了目光。

二人虽过往时候于几次宴会上碰过面,但并不算多熟悉,此刻相见也不过是彼此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这种地方,云葭也不好与之多加攀谈,便同眼前的女子客气道:“慧茹郡主请先行。”

李丹音闻言也没与云葭客气,淡淡同人道了声谢便径直领着丫鬟往山上走了。

云葭目送主仆二人离开,正想与裴郁继续往山下走,却见身边少年正看着上山的路。

“怎么了?”

云葭问裴郁,又压着声音跟裴郁解释了一句:“这是慧茹郡主,忠王独女。”

忠王是先帝胞弟,也是如今为数不多皇亲之中还活着并且还留在燕京城的王爷,而慧茹郡主作为忠王独女,与当今天子是堂兄妹的关系,身份极其贵重。

云葭与这位慧茹郡主差了辈,自然不算熟悉,但她心中却是十分佩服这位慧茹郡主的。

她今年已经三十有余,却依旧不曾嫁人。

早些年听说忠王气得都想跟她断绝关系,但即便如此,这位慧茹郡主也未低过头。

虽然不清楚慧茹郡主为何不嫁人,但云葭觉得于这样的世道可以坚守自己本心,不因别人逼迫而放弃自己选择的人,原本就值得钦佩。

裴郁轻轻嗯了一声。

他收回视线,没再看那位慧茹郡主,依旧牵着云葭的手往山下走。

“说起来,慧茹郡主怎么会来这?她这个身份,即便祭拜也该去皇陵那边啊,怎么来香山了呢?”云葭难得有些困惑。

裴郁一边牵着云葭的手,一边说:“或许是来见故人吧。”

他见过这位慧茹郡主。

也知晓她与师兄的一些渊源和纠葛。

“也许吧。”

云葭也未多想。

而上山的主仆二人,侍女阿湘忽然回头看了一眼下山的两人,在看到他们双手交握的时候,神色忽然微变:“郡主,他们……”

李丹音回头,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

早先看见两人的距离时,她就有所猜测了,如今瞧见这一幕,她的神色也未有什么变化。

她一言不发收回视线,继续往山上走。

阿湘心里还突突跳着,边走边压着声音说:“我记得这位公子是裴世子的弟弟,他与县主怎么……”

阿湘觉得自己可能知道了什么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