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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说韩知意留在这城里, 外面那贺知然已经到了,有他这个当世?神医在,不信就不能救下这些全州逃过来的老百姓们。

更?何况这些老百姓们又还没确定全都感染了瘟病。

罗又玄见一切都已经安排好, 萧十策这一次来,不过是来告知自己,也?是告别自己。

最终只能哽咽着用那苍老的声音说道:“祝君万事顺意!”虽还躺在病床上, 却双手拱起。

萧十策走了,带走了数十人?。

周梨站在城墙下,亲眼看到他们的队伍淹没在那衣衫褴褛的灾民中。这一次的天?灾,比不得当那他们所遇到的那样,这里有着天?空盘旋着的黑鸟。

这黑鸟杀不尽,也?许这瘟病就无法止住。

即便是在这里灵州它们没能落下,但也?会飞到别的地方去祸害人?。

眼见着萧十策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那灾民中看不见, 她收回了目光, 朝着身旁的韩知意和柳相惜说道:“用此前说的办法吧,能杀多少便算多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宛如?死?神一般的黑鸟在上空肆意飞旋。

物资的短缺,使?得他们的办法无非不过是传统的鞭炮轰炸,或是用死?牛羊马下毒引它们下来吃那里头的蛆虫。

至于稻草人?,只能起到吓唬的作用,却不能终结掉黑鸟的性?命。

这是一件零散且难以见到效果的苦差事,但却又不得不用全力去做。

果然, 任何事情, 即便是成效不大,但还是那句老话,只要用心用力, 铁杵都能磨成针。

而且这也?不是什么难以操作的问题,城中老百姓和城外全州逃过来的老百姓们见此, 也?都纷纷效仿。

人?多力量大,三?五日后,这黑鸟的数量是肉眼可见地少了下去。

但到底是牲畜,明明见着那么多同伴死?了,最后被熊熊烈火焚烧,但是面对食物的引诱他们还是无法抵抗。

所以就这样前仆后继,将性?命丢在此处。

而城里城外,韩知意和贺知然皆是带着药童们守着灶火,一锅又一锅的苦汤药熬出来,分送到各老百姓们的手中去。

这对于瘟病,治疗效果暂时没有,但对于没有感?染的人?,似乎有着些许的抵抗作用。

那早前因触碰到了那黑鸟鸟粪的人?,就因日日都喝个三?大碗,所以他一个人?躲在自家的阁楼里三?日,既是没有发热,身上也?没有出现红疹子。

贺知然和韩知意得知了此事,两人?也?是隔着城墙钻研,改良了方子,意图能扼制住这瘟疫的蔓延,将那被隔离在灵州城外一座小山村遭了瘟疫的老百姓们救回来。

只不过这哪里有这样容易呢?不然的话,这瘟病怎么会叫人?如?此惧怕?

而这连日的奔波劳作,大家的睡眠都严重不足,一个个满脸的疲惫,便是周梨那张如?今算是养得还不错的圆润脸颊,也?是肉眼可见的日渐消瘦,皮肤变得蜡黄。

如?果不是因为要时刻保持着卫生?洁净,以免大家被瘟病所传染,不然只怕这洗头沐浴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可能现在一个个就是蓬头垢面的模样了。

周梨此刻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住所,一推门却见一身寻常妇人?装束的石云雅,见着她左右无人?,一时是吓了一跳,“雅姐姐,你怎么来的?谁护送的你?”

石云雅摇着头,周梨这才看到她满脸的划痕,更?不要说那一手的细伤口了。

顿时也?是惊住了,脑子里闪出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来。

石云雅却是误会了她的意思?,“我到了城里,找人?打听,一下就晓得你住在这里,便过来等你。”她说着,一面弯腰将鞋子脱了。

显然这个娇生?惯养了的贵妇人?,可没吃过这样的苦头,袜子都和脚上的伤粘在了一起,疼得她娥眉皱起。

这样的疼痛,周梨是晓得的,和当初自己手上受伤一样,也?是心疼她,“你别和我说,自己一个人?偷偷跑来的?”

她一问,石云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大颗大颗的眼泪好似那断线了的珠帘,“我听说,你二表哥来了全州,那边全是瘟疫,他一个实?心肠的人?,我实?在担心,便悄悄跑来了。”

又说自己是摸着周梨他们的小河道来的,现学划船,幸好没翻。

到了石马县后,自己先是搭了一个马车,但是后来人?家不走灵州城这边,生?怕被瘟病传染,她只能靠着双腿走来。

周梨见她眼泪汪汪的,也?难为她这般娇生?惯养的人?能吃得了这份苦头,如?今只找了药来,“我是回来拿东西的,怕是这会儿也?顾不上你,你自个儿拿酒消毒了,再把?药自己擦上。”又喊她自己弄些吃的。

石云雅点着头,哽咽着应了声。

周梨不是不想管她,实?在是无暇抽身,那罗又玄都是萧十策出城后,自己有些事情要找他,才去见了的。

只是怕屛玉县那边担心,就借了柳相惜家的鹧鸪鸟,给送了消息去屛玉县,好叫大家知道石云雅的安危。

没想到她这没空管石云雅,不过是两三?日,石云雅那手脚身上都结了疤,竟然跟着周梨出来帮忙。

周梨身边原来还有个寸步不离的殷十三?娘,只因情势紧急,她和贺知然又是旧友,所以那日同萧十策一起出城去了。

也?是如?此,周梨如?今是要事事亲力亲为。

眼下有了这石云雅,还能叫她帮忙跑腿等。

不想着这日,得了消息说公孙曜的队伍昼夜行军,终是到了这全州城里,也?是救了不少还遗留在城中的老百姓。

可是他们即便是躲过了早前的瘟病,如?今也?没逃脱,连带着那公孙曜都遭了秧,如?今也?不知生?死?如?何?

石云雅一听,二话不说,收拾起包袱,便要跟着韩知意一起深入全州城,亲自去照顾公孙曜。

这一去,可比不得只在城外,算是整个人?都踏进地狱去了。

周梨见她哭得难过,心想她这样一个不能吃苦心思?单纯善良之人?,能冒险一个人?跑了这千山万水来灵州,本就是为了公孙曜的。

如?今人?也?算是在跟前,不叫她去,只怕她一辈子不能释怀。

所以周梨思?索再三?,即便晓得这一去可能真的不复返,还是点了头。

石云雅见此,只抱起周梨哭着别离,“阿梨谢谢你,我这一辈子过得糊里糊涂的,前半生?在家的时候,听从父命,恪守礼教,出嫁后顾忌两府名声,锁在楼阁里。可是我始终没有替自己做过一次决定,更?辜负了你二表兄对我的一片深情。”

因此她这次如?果真死?在了全州,也?不怪哪个,和公孙曜在一起,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早前已经白白浪费了这许多光阴,若真是阎王要他们的命,那这接下来的几日,也?要在一处。

她亲自将石云雅和韩知意给送出了城去。

那石云雅该说该交代的都已经和周梨说完,也?就不过是上官飞隽要多看着些罢了,免他长大后走上歪路去。

至于这韩知意,如?今面对着周梨却是沉默无言,周梨看着他那

眼脸下不知道多少夜晚没休息好而产生?出来的一片青紫,只故作轻松地露出个笑容来:“我等你们回来,家里屏儿姐母女也?等着你,千万珍重。”

“好。”韩知意点着头,这一次的瘟病比不得以往。以往的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是这一次只要一感?染了,忍不住抓破皮,就没得救。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否已经强健到可以抵抗着病毒,但作为一个大夫,面对着无数的灾民,他先是一个大夫,才是别人?的丈夫。

所以他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是他作为医者的使?命。

只是这一个‘好’字说完,他与随行的众人?一般,都感?觉到了迎面扑来的沉沉死?气。

这一次,他也?忍不住想要乞求着远在边陲的紫萝山鬼,也?保佑自己和这些可怜的老百姓们一回。

他也?曾和女儿一起串过茉莉花串,叠过刚从山民们手里买回来的荷花,送往清唛河边的南广场那山鬼神庙废墟里,虽是丑了一些不算美观,但那也?是他的诚心。

周梨哽咽着,忍住了最后的哭声,依旧保持着那个艰难露出的笑容。

直至目送着他们的离开,她的眼泪终于是忍不住了。

每日城外要焚烧的除了那些传播瘟病的黑鸟,还有着无数的尸体,黑色的烟熏从城外远处的林子里不断升起。

使?得这城中的空气里似乎也?含杂着那血肉烧焦的臭味。

她绝望无力的哭声从阻挡在口鼻前的面巾里慢慢传出来。

然后有人?给她递了手绢来,她伸手接过,擦了眼泪才要道谢,却见来人?是一身风尘仆仆的白亦初。

她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随后又反应过来眼前的人?的确真实?存在,连日来的心酸疲惫,使?得这一刻看到这可靠的肩膀,她是义无反顾地扑了过去。

只是周梨终究是个理?智的人?,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慌里慌张地看着白亦初:“你来了,屛玉县怎么办?还有朝廷那边?”

白亦初同样带着疲惫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朝着城外那缕缕焚烧尸体的青烟看去,“全州都这样了,哪里还顾得上朝廷?”他来这里,是因为他也?要去全州,便是那里还有一个活人?,都不能就这样放弃了,用焚烧的方式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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