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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余浩不知在打什么算盘:“宴席结束后,百里渡月必然一刻也不会多待,你想办法把他留下来,无论如何也要在帝都留宿一晚。”

桑非晚心想那肯定没什么好事,不着痕迹打探道:“为何?”

扶余浩抬眼看向他,神情温润,笑意却不达眼底:“莫要多问,你不是说为了本君什么事都能做,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吗,怎么如今反倒犹豫不决?”

做你妈的梦。

桑非晚心想你算哪块肉,也配让我上刀山下火海,面上却笑着道:“非晚只是想知道少君的打算,也好见机行事。”

扶余浩却还是那句话:“莫要多问……”

他冰凉的指尖缓缓覆上桑非晚的脸庞,似乎在给给予什么奖赏,低声道:“你只要知道,等大业既成,你日后会是本君身边最得宠的人就够了。”

事已至此,桑非晚终于弄明白了大概,原来原身是个悲催小忠犬,被扶余浩骗得团团转。“最得宠”这种鬼话也就只能骗骗三岁小孩,现在谁还会信啊。

世间并无真情,不过是你骗我,我骗你,看看谁能骗到最后罢了。

桑非晚努力装出一副“感动”的样子:“少君……少君待非晚真好……”

说不清为什么,桑非晚以前在百里渡月面前演戏,心中觉得怪有意思的。但在扶余浩面前演戏,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膈应感。

扶余浩似乎不大喜欢桑非晚这副浅薄模样,见状淡淡收回了手,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白的药瓶,递给桑非晚:“本君当初以蛊药藏去了你的修为,算一算,时日差不多也该过了。瓶子里的药每隔十日吃一颗,还能维持三个月。”

桑非晚心想怪不得自己的灵力老是时有时无,原来是被蛊药藏住了,他傻了才继续吃,但还是伸手接过药瓶,乖乖道:“多谢少君。”

扶余浩:“时辰不早,你尽快离去吧,莫让百里渡月起疑。”

桑非晚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立刻转身告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而扶余浩见他走的这么干脆利落,似乎是愣了一瞬,站在原地有些出神。

桑非晚几乎是一路跑出大殿的,一出门就直奔帝妃寝殿而去。算一算时辰,他刚才在里面耗了差不多有盏茶功夫,也不知百里渡月出来没有。

说来也巧,桑非晚前脚刚到寝殿门口,后脚就见百里渡月从里面走了出来,下意识上前问道:“怎么样,没受伤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百里渡月的面色有些苍白,只是在暗沉的夜色中看不太清楚。他见桑非晚还在此处,不由得愣了一瞬,悄悄放下了捂着腹部的手:“我不是说若一炷香的功夫还没出来,你便先回宴席吗,怎么还在此处?”

桑非晚哦了一声:“我记错时辰了,怎么样,没被人发现吧?”

百里渡月不语,只是从怀中掏出什么,直接扔到了桑非晚怀里。桑非晚下意识伸手接过,却见是一颗拇指大的金色圆珠,在夜色中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入手沉甸甸,蕴藏着无穷的灵力,连带着他自己体内的压抑的灵力也开始隐隐躁动起来。

百里渡月竟真的偷了出来?!

桑非晚见状不免有些诧异:“你……”

百里渡月却注视着他,低声认真道:“过两日回到苍都,我便立刻替你通脉筑根。等你日后修为上去,便可以与本城主同寿同命,不必如凡人一般受百年之困了。”

他似乎真的很想和桑非晚长长久久待在一起……

他似乎也真的很害怕桑非晚会和那些脆弱的凡人一般,轻易便被人间的疾病灾祸夺去了性命……

他更怕自己有救不了桑非晚的时候。

他活多久,桑非晚就活多久。

一起活着,一起死,

如此便再好不过……

百里渡月把那颗无价的内丹干脆利落扔到了桑非晚怀里,他像是扔出了一颗珠子,又更像是扔出了一颗真心。

那人接住了,并觉烫手。

“……”

桑非晚闻言只觉得手里的那颗金珠有些沉,不止沉,而且烧手。他顿了顿,忽然对百里渡月慢慢张开双臂,月光皎皎,神情在夜色下温柔得有些不太真实,只笑着说了两个字:“过来……”

他忽然有些想抱抱百里渡月了。

没有原因。

而百里渡月也没有犹豫,乖乖扑到了桑非晚怀里。桑非晚用指尖轻轻顺着百里渡月银色的发丝,低头啄吻着他的眉心,忽然出声问道:“城主就不怕所托非人?”

百里渡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说这个,闻言下意识看向桑非晚,眼眸茫然,神情怔愣。

他苍白的面色在月光下暴露无遗,唇边甚至有一缕不易察觉的血痕。

于是桑非晚知道,这个傻子刚才偷金丹的时候肯定受伤了……

桑非晚忽然觉得这一刻的百里渡月有些可怜,好像谁都能轻易骗他、伤害他。凉薄的心肠微妙软了一瞬,轻轻啄吻着对方的耳垂,莫名其妙又改了口:“我说笑的……”

一如那日在地牢的时候,桑非晚说过的:

“负人真心者十恶不赦,辜负城主的人,就更罪该万死……”

他十恶不赦,他罪该万死……

但不知是不是今夜的月光太过皎洁,有那么瞬间,桑非晚忽然希望自己是个善良的人。

无难赦之恶,无万死之罪,

是善人,也是良人……

不过桑非晚这种异常的情绪只短暂持续了一瞬,很快便恢复正常。他怕和百里渡月出来太久引起怀疑,故而没有多加耽搁,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返回了宴席。

彼时帝君恰好去了后殿更衣,有许多宾客都已喝得酩酊大醉,伏在桌案上胡言乱语,皆由宫婢搀扶着去了偏殿休息,大抵要留宿一夜。

桑非晚落座之时,不着痕迹看了眼上首,却见扶余浩不知何时也已经回到了席位上。对方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在桌后,一副温润自持的样子,任谁也看不出内里的城府。

真会装。

桑非晚直接收回了视线。他看向百里渡月,压低声音道:“等会儿宴席散了,咱们直接连夜赶回苍都去吧,莫在此处留宿了。”

他早就把扶余浩的吩咐扔到了十万八千里去。

百里渡月顿了顿:“怎么,你不喜欢此处?”

桑非晚找了个理由:“金珠不见了,帝妃夜间回寝殿必然会发现,咱们还是早走为妙吧。”

百里渡月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他却不是因为怕帝妃发现什么,只是单纯不喜欢待在中洲罢了:“也好。”

然而事不遂人愿,酒过三巡,当宴席将散,众人正准备离开大殿时,只听外间忽然传来一阵惊惧的尖叫,紧接着有一名宫婢惊慌失措,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帝君!帝妃!不好了了!偏殿……偏殿……死人了!”

她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扶余浩直接哗一声从座位上站起了身,罕见语气严肃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仔细说来!”

帝妃无动于衷,闻言只是抬眼看向那名宫女,也不知藏着怎样的情绪。

宫女吓傻了,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方才……方才游云仙君饮多了千日醉,大吐不止,奴婢便扶着他去了客殿休憩,想去后厨端醒酒汤来,可谁知仅离开片刻,一回去就见……就见游云仙君死了……”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让人觉得荒谬。

游云仙君乃是九山仙府中的散仙之一,数百高龄,天衍境界,云境之中少有敌手,怎么会无缘无故死了,还死在了帝君的寿宴上?!

谁这么大胆子敢在不归楼动手?!

扶余浩直接冷斥出声:“放肆!你可知在本君面前胡言乱语是什么罪过!”

宫女吓得以头叩地,涕泪横流:“奴婢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少君若不信,去客殿一看便知……”

扶余浩面色难看,立刻让人去通知帝君,自己则与众人一起前往客殿。桑非晚与百里渡月目光疑惑地对视一眼,都察觉其中必有蹊跷,跟在人群中前行,一同查探究竟。

客殿不远,穿过两条回廊便到了。等众人匆匆赶到一看,却见正厅中间躺着一名浑身是血的男子,面色惊恐扭曲,丹田处不知被人用什么破开,血肉模糊一片,赫然是游云仙君!

人群中顿时哗然声四起。

“呀!真的是游云仙君!”

“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帝君寿辰动手?!”

“好生厉害!”

就在宾客惊讶万分的时候,白骨城主司无咎忽然“桀桀”怪笑两声,走上前查看了一番尸体,但他不知发现什么,面色忽然一变,阴沉恼怒出声道:“游云老儿的内丹被人挖了!”

别误会。

他不是在为游云仙君抱不平。

他只是想趁检查尸体的时候,偷偷把游云仙君的内丹据为己有,但忽然发现已经被人先下手为强,恼羞成怒罢了。

桑非晚闻言心中暗自吃惊,下意识看向百里渡月,用目光无声发出询问:那颗内丹该不会是你挖的吧?!

百里渡月察觉到桑非晚的视线,身形微微一顿,随即恼怒瞪了回去。

那颗内丹是他从帝妃金冠上取下来的,又不是从游云仙君身上挖的,桑非晚这么看着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桑非晚顿时也觉得自己这个猜测有些不太可能,尴尬收回了视线。百里渡月才刚刚步入天衍境没多久,根基未稳,就算天纵之才,也只能勉强与游云仙君这种老前辈打个平手罢了,又怎么可能杀了对方还挖去内丹。

死了一名大散仙,此事自然不同凡响,很快就惊动了帝君。当扶余烬在宫人簇拥下快步赶到游云仙君的住处时,面色顿时阴沉下来,声音冷厉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中洲境内杀人窃丹,实在猖狂!”

扶余浩拱手道:“父君,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查出凶手,此人既能击毙游云仙君,说明实力不在他之下,只怕也是一名天衍境高手。时日拖长了,说不定还会有更多仙友遇害。”

天香城主花侵衣本就被尸体吓了一跳,骤然听闻凶手实力不俗,并且很可能会再次下手时,不由得烦躁皱眉道:“看来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早离去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