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东临侯,危!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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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州乃是平原洼地, 又临近邑河中下游。当初大雨连绵数月不绝,各州府中独属靖州水患最重。可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邻近州县无力支援,朝廷只能拨下三十万两白银和米粮万石用以赈灾。
然而负责押送赈灾银两的钦差大臣甄元仲刚到靖州就因为水土不服, 突患恶疾暴毙而亡。紧接着押送的赈灾钱粮也凭空消失, 不翼而飞。
后来朝廷派人彻查, 这才发现原来是当地官员见财起意,毒杀钦差大臣私吞了那批灾银, 一时牵连者甚广, 容正青也被捕入狱。当然, 这只是对外的说辞, 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
容宣只知道官府的人几乎把靖州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那批银粮, 最后只能用数百颗人头平息了此事。可现如今靖州府的赈灾银怎么会凭空出现在一个乞丐身上?!
容宣又低头翻看了一下那叠血迹斑斑的纸,发现其中一张是甄元仲写给皇上的亲笔密信, 言称自己抵达靖州之后开启封条清点银两,却见箱内俱是沙石, 恐有蹊跷。后面笔迹匆匆, 似乎是在十分紧急的情况下赶写出来的。血痕暗沉,怕是有些时日了。
容宣收起来, 又看向另外一张纸,却见是一张画着容正青胡子拉碴形象的通缉令, 不由得指尖一紧:
那个乞丐到底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容正青恰好经过前院,眼见一名男子站在门口迟迟不进来,狐疑上前查看,却见是容宣。当即大喜过望, 往他肩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兔崽子, 你怎么才回来?!”
这冷不丁一嗓子把容宣吓了一跳, 他条件反射哗啦一声把纸藏到了身后,待发现是容正青,微不可察吐出了一口气:“爹,你吓死我了。”
容正青发现他藏东西的动作,狐疑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你偷偷摸摸的在藏什么?”
容宣环顾四周一圈,见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立刻拉着容正青朝内院走去,声音沉凝:“走,进屋说。”
靖州灾银案可谓是卡在容正青心里的一根刺,不仅害得昔日同僚丧命,也害得他妻离子散,被迫成为阶下之囚,亡命之徒。骤然听闻有个乞丐无缘无故给容宣怀里塞了一封甄元仲留下的亲笔书信,心中也是大为震惊。
他接过信纸飞速看完,面色不由得难看起来:“不错,确实是甄大人的亲笔书信,上面还有他的私印。他当初奉命押送赈灾银两前来靖州,签押核对的凭证便是他写的,他右手有疾,笔痕歪斜多颤,很是好认。”
容宣皱了皱眉:“那此物应当算是甄元仲的遗笔了,那个乞丐为什么会把如此重要的书信塞给我?”
容正青也想不明白,他只觉得对方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或者再具体一点,是冲着靖州灾银案来的:“……难道他发现了我是官府通缉犯,想要诬陷告发我?”
“不,”容宣摇头,“他若真想告发我们,直接去衙门就行了,何必送来一张通缉令打草惊蛇。怪我,当时就应该把那个乞丐留住的。”
容正青短期内不愿离开京城,发妻的眼疾尚未痊愈,怎经得起千里奔波。他眉头紧皱,还是难掩冲动的性格,一掌重重拍在桌上:“宣儿,那个乞丐是何模样,你现在画出来,爹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你把人找到!”
容宣噎了一瞬:“……爹,我不会画像。”
他只会打官司和写小说。
容正青闻言一梗,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他心中是否在后悔把儿子教成了一个武痴,除了会舞剑和靠着不要脸打官司,竟是连君子六艺也没学会。他皱眉咳嗽一声,最后只能尴尬转移话题:“……罢了罢了,去看看你娘吧,她从昨夜开始就一直念叨着你呢。”
容正青的内心不大平静。他虽然从大牢里逃出来了,可那些同僚以及家眷却都枉死在了断头刀下。他总觉得男子汉大丈夫,这一生什么都能担,就是不能担污名,偏偏因为赈灾银的事,头上这口黑锅怎么也摘不掉。
于是容宣只见容正青兀自走到院外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怀里总是习惯性抱着一把剑,剑鞘上的花纹被他摩挲得已经掉了色。就像一柄锋利的剑,被这官场污浊和茫茫人世磨去了棱角,杀不了人,也劈不开山,最后只能安躺于鞘,封掩生锈。
容宣见状悄然迈步走过去,撩起衣袍在他身旁蹲下,在院中风摇树枝的沙沙声中道:“爹,赈灾银一案必有蹊跷。我虽是明哲保身之人,可若有余力,也会尽力查个明白的。”
容正青闭目不语,片刻后才睁开眼:“乱世之中,命贱如草。我一个人是无所谓,却不能把你和你娘害了,此事你还是不沾为好,水太深。”
容宣:“污水已然泼到了身上,不想沾也沾了,总要查个明白的。”
他仍是吃不准对方意欲何为。好奇心也好,别的也罢,那人既然已经发现了容正青的身份,此事便不能善了。
容宣自己找那个乞丐也许有些困难,但如果让姬凡帮忙,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他语罢拍了拍容正青的肩,转身去找容母了。
彼时容母正在屋子里数佛豆。她耳朵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便摸索着从蒲团上站起了身:“是宣儿吗?”
她总是能很清晰的分辨出丈夫和儿子的脚步声。
容宣怕她摔了,连忙上前搀扶:“娘,是我,您眼睛不方便,怎么不坐着休息。”
“无事可做罢了。”
容母对屋内的环境布置已然熟悉。她拉着容宣在桌边落座,不知察觉到什么,试探性问了一句:“姬凡那孩子呢,怎么没跟着你一起来?”
容宣闻言微不可察顿了顿,一时不知该怎么和容母解释他的身份,只能道:“他找到他的家里人了,近日怕是不大得空,改日我再带他来见您吧。”
容母听见姬凡找到了家人,面上不由得见了淡淡的喜悦,关切询问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他家里人对他好吗?”
容宣敛眸,然后慢慢摇头:“不大好。”
容母闻言一顿,随即叹息出声:“我见他性子孤僻,心肠却又不坏,想必是天生的好孩子,后又不知经受什么被磋磨成了这般模样。你若得空,多去看看他,娘知道,他喜欢你同他说话呢。”
容宣闻言来了兴趣,凑上前问道:“娘,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容母却又不说话了。她安静盘着自己手中的佛珠,一颗又一颗,意有所指道:“这世间哪儿有什么事是能藏得滴水不漏的呢,他藏不住,你也不见得能藏住。”
她好似看穿了什么,但并不点破,但情之一字,确实难藏。
容宣莫名有种被人看透心思的尴尬:“娘,我没什么可藏的。”
容母:“这种事本来就藏不住,也不该藏着。娘知道你外间有许多事要办,也不愿妄加猜测,只是莫要违背本心才好。去吧,忙你的去,我早就说过,不必天天来看我。”
她虽喜欢念叨容宣,却从不拘着他一定要在自己面前尽孝,语罢又叮嘱了几句话便让他离开了。
烟年公主与驸马大婚在即,整个京城都跟着热闹了起来,期间却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插曲。原来汝陵郡王纳兰春上次挖坟种树之事早已传得人尽皆知,太皇太后听闻先皇托梦,特意从病中强打起精神,专门传召他入宫问话。
纳兰春只能硬着头皮胡天胡地一通瞎扯,把太皇太后给糊弄了过去,临出宫前还得了一堆赏赐。可谓得了便宜还卖乖。
只是太皇太后病重老糊涂,周帝却不糊涂。尤其柳妃隔三差五便要在跟前抹一回眼泪,哭一哭自家的先祖,周帝便知东临侯府必然还没咽下这口气。
朝廷权术讲究平衡之道,更何况东临侯府的地位举足轻重,周帝免不了要安抚几分。他私下传召东临侯在内阁觐见,特意赏赐了一堆东西以做安抚。
“长宁家的小子不懂事,自幼便是这般混账。不过我朝以孝治天下,既是先皇托梦,连朕也不能干涉,只好委屈爱卿了。朕已命纳兰春于城北亲手栽树千棵,替宗室众人祈福,也算个不大不小的惩戒。”
皇帝屏退了宫婢,内阁一时只有他们两个。
东临侯虽已年近天命,鬓发霜白,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他是军侯,习惯全身披甲,看起来魁梧健壮。他听闻皇帝近乎和稀泥似的一番话,抬手行礼,鳞甲碰撞作响:“陛下既然如此说,微臣自当遵命。只是汝陵郡王以托梦之辞蒙骗君上,实在可恨,只罚他去城北种树未免也太轻了些。”
他是铁了心一定要收拾纳兰春,言辞间难免咄咄逼人。
周帝是懒散闲君,否则也不会丢着偌大的后宫和朝政不管,跑去修仙求道。依他看来,挖了祖坟也不是什么大事,凡人臭皮囊一具留着作甚,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再则纳兰春乃是奉了先帝之命栽树祈福,又是胞妹唯一的独子,小惩大诫也就罢了,还能真的砍杀不成。
周帝思及东临侯府日益权盛猖獗,心中已有不满,闻言皱了皱眉,听不出情绪的道:“怎么,要不要朕命人给爱卿一把锄头,爱卿也去将纳兰家的祖坟挖开如何?”
东临侯闻言低头:“微臣不敢。”
周帝道:“既是不敢,那这件事便就此揭过,再不许提。你也是长辈,何至于跟一群小辈过不去,京兆尹都判了无罪的案子,朕还能翻开重提不成?”
那日公堂辩驳,周帝也有所耳闻,容宣说的话算是戳中了帝王心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柳家再如何权势滔天,也是赵家的臣子,太上皇莫说想在自家地里种两棵树,就算撒泡尿也是应该的,什么时候轮到柳家人出来跳脚了。
不过有件事确实得征求一下东临侯的意见。
周帝从手边的奏折堆里抽出一份燕国使臣的来信,轻轻丢到桌上:“当初燕国战败,将储君送来为质七年,算一算日子,燕太子来了盛京已有六个年头了。燕国丞相修书一封,想迎他回燕,爱卿你看……”
东临侯闻言目光一阴,斩钉截铁拒绝道:“陛下,万万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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