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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吗?

桑亚抬手将头发拨到一旁,侧身看向镜子,只见他肩胛骨的位置有两条狰狞结痂的疤痕,毒藤一般在皮肤上蜿蜒着,几乎占据了大半个背部。

这是他当初被强行割下翅翼时留下的伤痕,甚至都没有好好处理,只草草缝了几针,险些要了他半条命。

桑亚很少看身后的疤,甚至刻意留长发挡住了。因为他看一次就恨一次,那种恨就像烈火一样灼烧着他的大脑,疼得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侈。

哪怕他将那只贵族雄虫剐了千百刀,也无法泄了心头的恨意。

这道伤实在丑陋。

桑亚失去兴趣,松开了头发。他打开花洒开始洗澡,任由热水将浑身浇得湿透,自从来到这个小镇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因为游阙的那句话忽然万绪纷起,就如同外间连绵的阴雨,无论如何都停歇不下来。

翌日清早,急雨渐停,连带着暗色的天空也被洗净了一点颜色。

酒吧一向营业晚,桑亚睡到中午才醒。当他穿着睡衣从屋里懒懒散散走出来时,隔着栏杆往一楼看去,却见底下的吧台坐着一抹熟悉的身形,赫然是游阙。

桑亚见状不由得一顿,连觉都醒了几分:酒吧下午才开门,游阙来这么早做什么?

斐文刚好从桑亚身旁路过,在他耳畔打了个响指,故意调侃道:“小酒保,你怎么还愣在这里不上班?”

桑亚皱了皱眉:“酒保?”

斐文往一楼底下努了努嘴:“那只雄虫早上八点就来了,你不是老板的亲戚在这里打工吗?他都开始工作了,你怎么还不下去?”

他声音中的戏谑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斐文觉得桑亚简直脑子进水了,要泡雄虫就泡雄虫呗,干嘛还给自己安个酒保的身份,这下可好,以后那只雄虫天天过来上班,他看桑亚怎么办,难道也跟着一起洗杯子吗?

桑亚抹了把脸,也发现自己当初编的理由有些蠢,皱眉问道:“你没告诉他酒吧下午两点才营业吗?”

斐文反问:“员工是你签的,这种事难道不是由你负责吗?”

他们说话的声音有些明显,游阙原本正坐在吧台底下发呆,下意识往楼上看了眼,结果就见桑亚站在二楼栏杆处和老板斐文说话。

这只雌虫明显刚睡醒,头发慵懒垂在肩头,本来面容就精致,这下更是有一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游阙心想当老板的亲戚就是好,睡到中午都没人管。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昨天晚上他睡得晚,早上想给老板留一个好印象,七点就爬起来了,连早饭都没吃。

桑亚回屋换了身衣服,这才下楼找游阙,他见这只雄虫老老实实守在吧台旁边,心中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你来这么早做什么?”

游阙不明白:“什么?”

桑亚:“酒吧下午两点才营业。”

游阙:“……”

草。

游阙也不是不能吃亏的人,回过神道:“没关系,我想提前过来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桑亚心想真是又傻又老实。他看了眼时间,见已经中午了,出声询问道:“你午饭吃了吗?”

游阙:“没有,等会儿我在附近找个餐馆随便吃点就行了。”

他身上的钱其实已经不太够吃饭了,最多买两个面包啃一下。

桑亚没让游阙出去吃:“等会儿他们应该会点餐的,中午你上楼和我们一起吃吧。”

斐文他们从来不做饭,都是直接从酒店里订餐,每次点一大桌,吃也吃不完,比外面那些廉价快餐丰盛得多。

游阙总觉得桑亚今天有些怪怪的,确切来说对方从昨天晚上开始情绪就有些奇怪了,例如桑亚不再叫他“阁下”了,也不称“您”了,雌虫身上那种朴素无害的感觉正在一点点消退,仿佛被昨夜那场雨洗了个干净。

桑亚见游阙盯着自己看,毫不避讳直视了过去:“你盯着我做什么?”

游阙慢半拍回神:“……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帮了我这么多,有点不好意思。”

他亲爹亲妈都没对他这么好过。

桑亚意味不明道:“只要你随便勾勾手,会有数不清的雌虫愿意帮你,送房、送车、陪睡,阁下,而我只是帮您要了一份工作而已。”

游阙似乎有些不信:“真的吗?”

桑亚:“等酒吧营业的时候您就知道了。”

游阙微微摇头,心想自己又不是什么万人迷渣男,桑亚何必说得那么夸张。他骨节分明的右手原本搭在吧台边缘,此刻却对桑亚勾了勾指尖,半真半假道:“那我现在对你勾手了,你怎么不给我送房送车……还有陪睡?”

后面两个字游阙停顿了一瞬才吐出来,声音低了两个调,听起来模糊不清,令人心跳狂乱。

桑亚不确定游阙是不是在故意逗自己,因为他忽然发现雄虫尾指上有一圈亮晶晶的东西,很像昨天被摘走的那根头发,密密绕了一圈又一圈,就像一枚戒指。

桑亚顿了顿:“你手上缠的什么?”

游阙将手一摊:“你的头发,想要吗?还你。”

哪儿有人捡了头发还回去的?

桑亚伸手正准备拿回来,结果刚刚触碰到游阙的掌心,就被对方勾住了指尖,怎么也挣脱不开。

桑亚从没有和异性如此接触,心跳慌乱了一瞬。他总觉得这只雄虫在撩拨什么,越挣扎对方就扣得越紧,最后终于停住动作,一言不发注视着对方。

游阙只是和桑亚开个玩笑,片刻后就松开了他的手。他不紧不慢解开了尾指上的发丝,笑着问道:“送我吧,反正你的头发那么多,少一根也不碍事。”

桑亚的右手有些出汗,他不着痕迹藏到身后:“一根不值钱的头发而已,您要它做什么?”

游阙给出的理由很简单:“颜色很特别,收藏一下。”

桑亚最后转身上楼了,他总觉得自己为了一根头发继续和游阙拉扯十分奇怪,但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到底还是没忍住往楼下看了一眼。

游阙低着头,将那根长长的头发在指尖一圈一圈绕好,最后打了一个漂亮的结,将那团发丝贴身放进了上衣口袋。

他仿佛是为了提醒什么,也是为了记得什么。就好像那根发丝缠住了他在泥泞中浸染已久的良心,然后一点一点艰难拽了出来,提醒他不要去偷、去抢,也不要忘了这份拉扯。

自昨夜始,不知何日终。

但游阙希望这份约束能一直保持下去,他幼年时就盼望有谁能拉他一把,扯着他,提醒他,虽然来得晚了一些,虽然那只手的力量并不大,但对游阙来说,一点点就足够了。

他只在意有没有人愿意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