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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眉,你说这块虎符是真的吗?”

寂静的大殿内只有赵康和无眉两个人,他们面前的御案上放着一个明黄色锦盒,锦盒里是一枚材质特殊刻着符文的虎形信物,在灯烛的照耀下散发着古朴的光华,隐见兵戈之气。

虎符历来便一分为二,一半握在统帅手中,一半握在君主手中,但自先帝朝起北殊就已经兵权旁落,抚远军的虎符一直留在镇国公府,千机营的鹰符一直留在霍琅手中,赵康从出生起就从没有见过这个传说中的东西。

兵符乃国之重物,除了主帅与国君谁也不能接手,无眉以前虽然远远瞥过几眼,但也看不真切,他迟疑开口:“陛下,应当是真的,老奴料想镇国公府应该不敢耍什么花招。”

卫家从前的声誉太好,留下的印象也是忠厚老实,导致他们谁也没有怀疑这枚兵符的真假,殊不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卫郯又怎么可能是个实心眼的傻子。

赵康攥紧那枚兵符,神情难掩喜悦,他在龙椅前来回走动,压低声音激动道:“无眉,无眉,孤终于把虎符收回来了,有了这样东西,孤就有了对抗摄政王的筹码,江山终于可以回到我赵家手中了!”

“不!稳妥起见你立刻传辛破岳入宫,让他带着另外一半兵符与孤合验!”

卫郯交出兵符后,主帅之位便由原本的副帅辛破岳担任,他收到急召携带兵符入宫秘密拜见,结果就听赵康命自己交出兵符合验,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恭敬答道:

“陛下,末将冒犯了。”

辛破岳语罢上前两步,伸手接过赵康的虎符,然后掏出自己怀里的另外一半虎符缓缓贴在一起,只见缺口闭合,两枚虎符在众目睽睽之下合二为一,确实为真。

“回陛下,此符可以贴合。”

赵康闻言欣喜若狂,接连说了几个“好”字:“辛破岳,你好好办差,孤必然不会亏待于你!”

其实这个位置由自己人来担任最好,但是赵康麾下目前没有可用人才,随便调过去一个在军中难以服众,再则辛破岳并未犯错,找不到借口将他降职,思来想去只能维持原样。

现在卫家已倒,他倘若聪明些,就该知道自己真正要效忠的主子是谁。

辛破岳毫不犹豫跪地叩首:“末将愿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今日恰好是个艳阳天,雪水消融,预示着冬季的远去。辛破岳离开大殿的时候,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摸着怀里的一半虎符,目光尽是冷意:

他只说虎符可以贴合,又没说那枚虎符就是真的,皇帝害死了归雁关数万兄弟的性命,真以为轻而易举就可以掀过去吗?

抚远军中万万人,没了卫小公爷,自然还有他们来算这笔血帐!

霍琅离京的那些日子,陆延一直待在地宫不曾踏足外界,他暗中掐算时间,估摸着对方这两日就快回来了,召来哑奴蓝茵,将一张纸递给她:

“想法子把上面的消息传到宫外,最好人尽皆知,两日内可能办到?”

哑奴比划着手势,面露担忧:【京都太大,奴婢担心时日不够。】

地宫阴暗,无论点多少蜡烛都照不亮,陆延换了一根新烛,微暖的烛火将他的侧脸照得如暖玉一般,只是眼眸漆黑,似一片不可捉摸的影,他低声笑叹了口气:

“傻姑娘,你待在这里太久了,其实京都又有多大呢?扔几角碎银子去乞丐堆里,这样惊天的风流韵事不消半日他们就会传遍京都……”

语罢顿了顿,开口叮嘱道:“手尾干净些,莫要被人发现马脚……摄政王的堂妹和他一样,可不是个吃素的性子。”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陆延莫名其妙笑了笑,他可能想起了某个人,眼眸总算多了些细碎的亮光。

春寒料峭,虽已经停了雪,但天气还是冷得刺骨。

霍滟清早便带着仆役出门,打算去绸缎庄挑些时兴布料裁制新衣,她一身红艳艳的利索骑马装,腰间别着鞭子,发梳马尾,簪芙蓉玉冠,任谁看了也得称一句英姿飒爽。

霍滟无人相陪,难免觉得少趣,她翻身上马,对婢女抱怨道:“郡王从前去巡视底下的庄子不过七八日便回来了,怎么这次这么久?”

她的婢女也是一身利落打扮,翻身上了另外一匹马,笑吟吟道:“您呀就别担心了,郡王昨夜就派小厮报信了,今儿个就能回府,只是那时您还睡着,奴婢便自作主张将他打发了去。”

霍滟回头拧了一下她的鼻子:“好你个小妮子,倒是会做起本王妃的主来了,管他什么时候回来呢,咱们只管玩自己的去!”

话虽如此说,她却肉眼可见高兴起来,马鞭一扬直接带着仆役去了绸缎庄,然而不知是不是错觉,路边不少百姓都在盯着她看,指指点点,仿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霍滟皱眉勒住缰绳,心中暗自怪异,却也没多想,只当自己今日这身红色衣裳太过扎眼,她翻身下马,带着婢女径直入了绸缎庄,掌柜看见霍滟过来,先是一愣,反应过来连忙迎上:

“原来是王妃娘娘,您若想买布料直接传唤一声,送到府上也使得,怎么亲自过来了。”

霍滟有些心不在焉,她拎起裙摆,熟门熟路往二楼走去:“我不过随意过来看看罢了,你有什么时兴料子直接送到楼上来。”

掌柜结结巴巴应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瞧着霍滟远去的背影,到底是咽了回去。

二楼是招待贵客之处,常有公侯小姐喝茶闲话,霍滟上楼时恰好瞧见邵阳县主和定远将军家的千金坐在一起聊天,她正欲上前打个招呼,却听见她们低低的谈话声,脚步当即顿在了原地:

“这临安郡王平常瞧着老老实实的,真没想到会做出这种事来,这下可好了,公孙氏的后人带着那小妾尸体直接进京告御状去了,听说大卸八块,死的那叫一个凄惨。”

“要不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呢,临安郡王真是不知足,他都不能生了,郡王妃都没嫌弃他,居然还敢在外面养小妾,活该被戴绿帽子,霍家人没一个好惹的,这下就算圣上放过他,郡王妃也不会轻易饶了他。”

“依我看圣上说什么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摄政王如何表态,他说个‘死’,谁敢让临安郡王活。”

她们二人笑吟吟聊着天,丝毫没察觉到拐角处脸色难看的霍滟,后方的婢女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她眼见霍滟身形晃了晃,似要倒下去,连忙伸手搀扶,压低声音慌张道:“王妃……”

话未说完,霍滟忽然狠狠甩开婢女的手,扭头冲出了绸缎庄。她像一团燃起来的火焰,不顾众人异样的眼光,翻身上马直接朝着皇宫的方向冲了过去,俏脸含霜,活像要吃人一样。

“驾——!”

今日的朝堂,是必然要见血了。

皇城上空永远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今日却多了一股子尸臭。

赵康端坐高位,脸色难看至极,他从来没有哪一次这么想活撕了霍琅,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被对方逼着一剑刺死泾阳王赵勤的时候,现如今却是要轮到他的堂弟了。

此时的公孙墨已经换了身干净长衫,他手持折扇站在堂下,瞧着人模人样,也算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只是他大清早背着具半腐的女尸招摇过市,落在旁人眼里分明像个疯子。

“启禀陛下,此女名唤绿柳儿,乃是临安郡王的外室,因被怀疑与人私通,珠胎暗结,所以临安郡王便指使家仆将其大卸八块,抛尸于荒郊野外,恰好被在下撞见。”

“常言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下秉承先祖有冤则翻的家训,也不好坐视不理,故而使了秘法保其尸身不腐,千里迢迢上京面圣,还望陛下为她沉冤得雪。”

公孙墨一番侃侃而谈,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赵康缓缓吐出一口气,笑意僵硬道:“墨公子,你既说这名女子是临安郡王指使家仆杀害,可有证据?总不能空口白话便污蔑了一位皇亲国戚。”

赵康心中暗自咬牙,死了一个小妾而已,公孙墨便千里迢迢上京告御状,简直是吃饱了撑的,奈何对方手持先皇御赐的“沉冤扇”,而且还是由霍琅带进宫的,赵康只能硬着头皮接了这件案子。

“既想知道真假,传临安郡王前来对质便是,倘若为真,想来陛下定然不会姑息。”

霍琅淡然坐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忽略大殿中间那具已经有些腐败的女尸,视线落在高座的龙袍男子身上,目光幽深,似笑非笑,就像猛兽锁定猎物般一寸一寸打量,直把赵康盯得浑身冒冷汗。

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

如果说陆延是一片深不可测的寒潭,那么赵康充其量就是一滩水洼,阳光一照,浅薄简单得令人发笑,心里在想些什么小九九一看便知。

当然,这只是一种感觉,并不能当做证据。

霍琅还在试图找出其他更有说服力的东西,他直勾勾盯着赵康,脑海中忽然想起那日和陆延缠绵床榻时,对方腰侧有一颗朱砂痣,映着白玉般的皮肤格外晃眼,唇边出现了一抹诡异的弧度。

赵康不知道霍琅为什么会盯着自己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容,他只感觉屁股下面好像长了数不清的钉子,怎么坐都难受,厚厚的冬衣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既……既然如此,那便依摄政王所言,传临安郡王上殿吧。”

无眉顺势道:“陛下,听闻临安郡王如今不在京中,恐怕……”

赵康闻言面上一喜,结果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霍琅冷不丁出声道:“无碍,本王今日恰好在城门口遇见了临安郡王,料想他横竖都得面圣,便自作主张一起带进了宫。”

霍琅语罢打了个响指,殿外便立即有两名亲卫将一名五花大绑的俊逸男子带了上来,赫然是临安郡王!

赵康见状又惊又怒,霍琅这是要逼着他变成孤家寡人吗,杀了一个皇叔还不够,现在还得加一个堂弟:“摄政王,临安郡王乃是王爵之尊,你怎能如此对他?!”

霍琅微微勾唇:“陛下不必动怒,微臣也不过是替您省一桩麻烦事罢了,您既然看不过眼,给郡王松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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