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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延什么都没说,他盯着唐如风看了片刻,最后伸手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打横一抱,径直朝着路边停靠的车子走去,刚才打架闹的动静太大,万一招来警察就不好了,而怀里的青年身形僵硬一瞬,破天荒没有挣扎,垂下眼眸,安静得不像话。

深夜的街头车流稀少,车窗半降,夜风迎面吹来,血腥气总算散了不少。

陆延抬眼看向后视镜,修长的指尖轻敲方向盘,出声询问道:“你是想去医院还是想直接回家?”

唐如风不语,他沉默坐在后面,片刻后才哑声吐出一句话:“不用去医院。”

陆延原本是想送他去医院看看的,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医院未必有值班医生,他手中方向盘调转,干脆换了条路:“那就回家。”

“……”

那一瞬间唐如风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说,空气中流淌着静默,安静得让人有些不适应。

老旧的居民楼坐落在这个城市最边缘的位置,墙壁斑驳掉色,无声透露着贫穷。陆延驾驶车辆穿过一条条狭窄的小巷,最后停在了唐如风家楼下:“到了,要不要我送你上去?”

唐如风意料之中的拒绝了:“不用。”

他语罢忽然意识到这两个字显得有些生硬,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家在二楼,很近,不用送。”

陆延只听后方传来一阵车门关合的闷响,唐如风已经下车朝着家里的方向走去了,他把车窗往下降了一点,目送对方走进楼梯口,这才慢慢倒车离开。

附近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陆延路过的时候直接进去买了一些跌打损伤的常用药,打算给唐如风送去,毕竟伤口不处理的话还是有些麻烦。

陆延把车停在路边,拎着一袋子药品直接上楼了,这栋老房子连电梯都没有,楼道墙壁就像被烟熏了一样布满脏污,上面贴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广告,年代久远。

陆延正思考是该把药放门口就走,还是敲门交到唐如风手里比较好,视线不经意一扫,忽然在楼梯拐角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唐如风并没有回家,而是在楼梯口找了一处台阶坐着,他看起来困倦极了,双手抱着膝盖,低头把脸埋了进去。头顶昏黄的灯泡落在他身上,将衣服上的血痕和脚印照得无所遁形,酒吧修身的衬衫在他身上都显得有些空荡。

他没办法和唐母解释自己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也不敢回家,只能躲在楼梯口度过这个有些难熬的夜晚,凌晨的寒意悄无声息侵蚀全身,连伤口的疼痛都麻木起来。

陆延静静看着,略一思索就想通了缘由,他这辈子从出生开始就过得衣食无忧,所以没办法理解为什么唐如风有家都不敢回,受伤了难道不更应该让父母看见吗?毕竟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这种何不食肉糜的思维无意中暴露了陆延骨子里的劣根性,但无论内心多么恶劣,他看起来都像一个大善人,起码对于唐如风来说是这样的。

“怎么不回家?”

一道低沉的声音陡然响起,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楼道里的声控灯迟钝发亮,陆延站在了唯一的光源下方,那种老电影般的昏黄色调让他看起来多了一层错觉的温和,墨色的眼眸总是情绪散漫,整个人说不出的慵懒。

唐如风没想到陆延会去而复返,抬头时愣了一瞬:“……你怎么过来了?”

他的嗓子又干又涩,像枯竭的泉水。

陆延晃了晃手里的药袋子:“给你送药。”

“……”

唐如风没出声,很久之后他回想起那天晚上,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拒绝陆延,而是任由对方把他带到停在路边的车上,在昏暗的光线中脱掉衣服给伤口涂药。

唐如风的身形很单薄,一看就是多年营养不良导致的,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遍布在苍白骨感的后背处,整个人有一种要碎掉的感觉。

陆延给唐如风消毒、上药、包扎,动作格外熟练,不难看出也是打架老手,最后他用湿巾轻轻擦掉对方脸上干涸的血迹,唇瓣若即若离地贴在唐如风耳畔,低声调侃道:“你打架还挺狠的……”

这种狠劲,有人怕,有人爱,

陆延恰好是后者。

唐如风趴在后座,身上属于服务员的衬衫制服已经被剥了个干净,只剩纵横交错的伤口。他听见陆延的话,控制不住闭了闭眼,心中说不出是慌乱还是愤恨。

大概还是慌乱多一些,毕竟他没有力气再打第二次架了,陆延如果想做些什么,他也无力挣扎。

但陆延给唐如风上完药后,只是脱下外套盖在了对方后背处:“今天你就在车里睡吧。”

他没有提“酒店”、“开房”这样的字眼,免得对方多想,直接绕到副驾驶座躺着,打算囫囵睡一晚上。

唐如风闻言在黑暗中缓缓睁眼,看向陆延所在的方向,可惜只能看见一个黑漆漆的椅背,他这辈子没遇见过陆延这样的人,就像黑巧克力裹着糖心,又苦又甜,让人分不出好坏。

但紧绷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汲取到了一丝安全感,唐如风蜷缩进那件宽大的外套,昏昏沉沉间只听陆延问道:“你还在念大学?”

唐如风嗯了一声。

陆延:“为什么去酒吧当服务员?”

那种地方太乱,是个人都知道。

唐如风闭着眼,皱眉吐出了两个字:“钱多。”

他们家没有任何劳动力,从小到大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唐如风自己挣的,偏偏唐母得了肝硬化,隔几天就要去医院放腹水挂白蛋白,七八百一瓶的药无异于天价,再加上房租吃喝,普通工作根本负担不起这样的开销。

陆延漫不经心问道:“你在酒吧工作这么久,就没有人想包你吗?”

这种混不吝的玩笑格外扎心,唐如风闻言倏地睁眼,低沉平静的外表下满是压抑的怒火:“你什么意思?”

陆延把椅背往后调了调,这样能躺的更舒服:“没什么意思,只是想提醒你,那种地方很乱,你能被灌酒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他的话冰冷而又现实,在没有背景没有权势的情况下,唐如风想在那种地方保全自身无异于痴人说梦,如果不想再遇到上次的事,就应该及早抽身才对。

“……”

空气中是死一般的沉默。

陆延从口袋抽出一张烫金名片,反手递给唐如风,指尖修长分明,骨节明晰,处处都透着矜贵:“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我。”

唐如风没动,就在陆延维持那个姿势已经有些累时,指尖忽然一空,那张薄薄的名片被人抽走了。

“知道了。”

唐如风说。

自从那一晚之后,陆延就再也没见过唐如风,因为没过多久,网上的八卦新闻就忽然爆出了#段继阳未婚夫出轨酒吧服务员#这样的爆炸性字眼,并且还配上了陆延搂着唐如风离开时的背影照片,不偏不倚露出了他的半个侧脸。

可想而知,段家震惊了,陆家慌球了,但最生气的还是段继阳,毕竟他的头上现在顶着一坨绿油油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