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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君年坐在陆延对面,看着满桌的珍馐佳肴,说食之无味那是假的。地牢之中他多日水米未进,若不是全靠习武之人的内力撑着,只怕早就饿死了。

陆延见商君年不动筷子,将手边的一盏燕窝粥往他面前推了推,懒懒支着头:“吃吧,不是想回质子府吗,吃完了本王就放你回去。”

商君年闻言终于沉默动筷,他虽然饿极了,却并不见狼吞虎咽,最多只是吃饭的速度快了些,颇有些军伍之人的利落,陆延夹什么他就吃什么,最后一桌子菜被他们两个大男人吃了个七七八八。

陆延最后召来侍女漱口净手,抬眼笑问道:“吃饱了?”

商君年又是跪地行礼:“谢殿下款待。”

他不知道面前这人为何对自己如此好,总归他一副残躯,并没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大不了便是在床榻间被羞辱一番。

地牢数日,生不如死,他此生最大的羞辱已经受过了,旁的也不算什么。

陆延闻言走到商君年面前,倾身与他直视,修长如玉的指尖故意落在对方衣领处,然后缓缓滑入缝隙,也不知碰到什么地方,商君年的胸膛猛地震颤了一瞬,却是无声抿唇,并未躲闪。

陆延亲眼看见对方露在外面的耳垂逐渐红艳滴血,似笑非笑道:“真听话。”

看起来还是个雏呢。

商君年抬眼看向陆延,他的那双狐狸眼微微上翘,本该风流多情,此刻却莫名让人想起吞吐信子的毒蛇,伺机而动:

“君年今后便是殿下的人了,自然听殿下的,只盼……殿下能护我与玉嶂太子三年周全。”

三年?

商君年还想着回去吗?他只怕不知道,三年后他又会被抛弃一次。

陆延不语,衣襟里的指尖位置偏移,在他心脏处慢悠悠打了个转:“自然。”

面前人又微不可察颤了一瞬。

其实仙灵中不止三名质子,帝君年轻时征战四方,打下了不少版图,那些小国君主战败时都会献上质子以表诚意。

王城西边有一处由重兵把守的宅院,那些质子都被关在里面,因为远离故国,无人问津,说是比冷宫还惨也不为过。

一驾马车摇摇晃晃驶到了门口,后面还跟着四名护卫,为首的老太监原本坐在车辕上,眼见已经抵达质子府,直接跃了下来,积雪深厚,他却落地无声:

“质子府已到,国相大人请吧。”

离了风陵王府,才知道外面有多冷。

商君年掀开帘子步下马车,寒风迎面吹来,让他禁不住咳嗽了几声,牵扯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他皱眉强压回去,喉间一片腥甜,声音沙哑道:“多谢公公。”

自古以来,最怕美人迟暮,将军白头。商君年虽未白头,可他这幅身子在地牢受尽寒气侵蚀,又被穿了琵琶骨,一副病骨支离之态,竟比白头还要可怕。

鹤公公双手拢在袖中,难得掀起眼皮劝了一句:“国相大人身子未愈,应该留在王府养伤的。”

他曾与商君年交过手,此人剑术奇绝,如今沦落至此,不免有些叹息。

商君年闻言脚步一顿,随即迈步走入质子府中,头也不回地留下了一句话:“那不是我的去处。”

质子府中寒酸破败,冬日更是冷得难以入眠,今天难得出了太阳,不少人都在院子里晒太阳,当商君年步履踉跄地走进来时,立即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商君年?他不是被风陵王囚于地牢了么,怎么放出来了?”

赵玉嶂原本在屋内,冷不丁听见外面的骚动,立刻推门冲了出来,看见商君年的那一刻不禁震惊出声:“君年?!”

他万万没想到陆延真的会把商君年放出来,连忙冲上前去搀扶,紧张上下检查,激动得连手都在抖:“你出来了,你居然真的被放出来了!”

他们两个在地牢关押许久,但一人在外,一人在内,中间隔着堵墙,直到今天才终于见面,俱都消瘦憔悴。

商君年微微摇头,声音沙哑:“放心,我没事。”

赵玉嶂不知想起什么,脸色难看出声:“风陵王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商君年淡淡吐出两个字:“并无。”

他说的是实话,奈何有人不信。

“并无?可我怎么听说你昨夜爬了风陵王的床,成了他的男宠?瞧瞧,不仅换了身暖和的棉衣裳,还打理得干干净净,哪里像从地牢里放出来的人?”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陡然响起,将院内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只见说话的赫然是长溪国的质子桓温,整个质子府里属他最尖酸刻薄,平常就喜欢搬弄是非。

他睨着商君年身上崭新的素服,眼中嫉妒得好似要喷出火来,却仍是讥笑道:“不过你既然成了风陵王殿下的男宠,怎么不求求他将你从这里捞出去,反而被扔回了这种破地方?”

赵玉嶂率先暴怒:“放你娘的屁!桓温,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他语罢冲上去就要揍人,却被其余的质子纷纷拉住劝和:

“算了算了,他平素就是那个性子,何必与他计较。”

“路过的狗都要被他损两句呢,你还能真把桓温打死不成?”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都到了这个境地了,莫要再互相残杀。”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劝说时,商君年不知何时走到了桓温面前,他一双狐狸眼睛微微上翘,漆黑的瞳仁犹如鬼魅,周身寒气渗人,低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到底是万军阵中杀出的气势,桓温被他吓得踉跄后退一步,随即又壮起了胆子:“商君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被穿了琵琶骨,别人怕你,本太子可不会怕……”

“砰——!”

桓温话音未落,忽然被商君年一掌击中心口,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撞在院子里的一棵百年枯树上,积雪簌簌落下,他面如金纸,“哇”地吐出了一口血。

院内一片死寂,众人都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商君年维持着出掌的姿势,寒风将衣角吹得翻飞不止。他冰冷环视四周一圈,直把众人盯得不敢抬头,这才缓缓收回手,声音平静,一字一句道:

“今后谁若敢在我耳边聒噪,我必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听明白了吗?”

大雪纷飞,满院寂静,恰是琉璃世界无垢天,只余地上那一滩鲜血艳红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