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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多?年前自皇帝生病,祭祀便由太子主持。而今年,鉴于太子婚期将至,而老?皇帝深感?体虚,特准那十几日后才会成为太子妃的姜氏女与?太子一同主持祭祀,祭拜暮氏祖先。

然?姜氏女不见得意识到皇帝对她的恩重。

叶白已在殿中等了两柱香,才迎上姗姗来迟的姜循。

在等候殿外的卫士与?和尚们眼中,身着赤色阙翟的姜循美艳不可方物,姿态傲慢无比。叶白和礼部派来的官员一同跟在后,来指引祭祀之事,姜循却看也不看他们,直直扬身提裙,坐上车辇。

珠帘落下,盖住车中美人芳颜。

而姜循的侍女玲珑在车边朝他们这些?官员行了一万福礼,也有样学样,关上车门,阻隔了外方对姜循的窥探。

礼部官员气得倒仰:“这、这就是要入主东宫的女子……”

叶白朝他笑一笑:“我去和姜娘子说两句话。”

这位官员想到自己和叶白今日的要务,又想到坊间对叶白和姜循的各种不着调传闻。如?今姜循都要出?嫁了,可见那些?传闻不真?。太子都不信,官员岂会当真??再?者,这位官员在朝中和姜太傅不算相合,本就懒得和姜太傅的女儿多?说什么。

官员朝叶白拱手示意,叶白便端着笏板,撩袍上车,代人去告知姜循,祭祀中的关键事宜。

叶白上了马车,玲珑便乖顺地?躲到车门口,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好不打扰叶白和姜循。

而姜循昨夜折腾了一夜,兴尽是兴尽,疲惫却也是有的。

她?腰肢酸楚小?腿微麻,精神懒怠而昏昏。她?先前不搭理叶白在殿中见她?时问她?江鹭的话,此时叶白上车,她?也仅仅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仍是冷淡的模样。

叶白眼神更寂,心间如?火烧般灼灼,又如?冰雪般一派寒凉。

叶白眼中浮起一丝浅笑,哄她?:“这是怎么了?如?今对我爱答不理,我和你说话,你也当没听见。你我多?年情谊,走?到今日十分不易。我还想和你多?商量十几天后的计划呢,你却连话都不想和我说了。”

叶白半真?半假,他是当真?伤怀,又不敢真?的伤怀:“循循,自从去岁江鹭来京,你便离我越来越远。起初我们还夜间谈秘闻,后来你怕他不舒服,夜里都不如?何见我了。你我之情,当真?浅薄至此吗?”

姜循终于抬眸,望向了他。

姜循道:“你我之情若不如?此浅薄,你又为何跳过我,事事和阿鹭商量?你和阿鹭商量好所有事,连知会我一声都不曾,你还怪我不愿理你?”

姜循朝他笑。

姜循眼中的笑十分尖厉:“叶白,每一次,都是你先弃我的。”

她?冰冷的笑中,带着几分怒意。车马辚辚行走?,她?压制着自己胸臆中的愤怒,低声咬牙:“你和我是朋友,你和阿鹭算是什么?!你怎么敢事事不问我,事事和他有来有回?”

叶白漠然?。

叶白心中悬着的石头忽起忽落。

他骤然?失力一般,朝后跌靠在车壁上。他秀气的面上收了哄意,扶额低笑。

姜循:“你笑什么?”

叶白喃声:“我早就说行不通的……可你的‘阿鹭’不相信。你这么聪明,这么多?蛛丝马迹根本抹不去痕迹,你怎会看不出?来?我只是想不到,你看出?来了我和他暗中有别的计划,你却不质问他,反而生我的气。”

他掀起墨玉眸,玩笑着问:“难道在你心中,我和他不同吗?”

姜循瞥目:“你和他,自然?不同。”

叶白心口稍跳,便听她?说:“他是我想保护的人,你是我的同路者。你们自然?大大不同,你又为何频频和他比较?莫非你觉得我会为他,而弃了你吗?不会的。我从不走?回头路,你和我相识这么多?年,还不了解吗?”

叶白盯着她?。

不走?回头路……不走?回头路。

这是怎样一个执拗的人!

他为此暗喜她?的不会弃置,可他又痛恨她?的绝不谅解。是否这世上只要有人对不起她?,她?就不给人一丝机会。是否幼年时的稚嫩错误,在姜循眼中永生难以弥补?

这世上的人,各有难处。他有,她?亦有。她?为此理解,却不原谅。

他待她?如?此,她?依然?一遍遍强调——他们仅是同路者,他们永不交心。她?愿意和另一个人交心……哪怕那个人也瞒了她?很多?事。

叶白重复而麻木地?问:“同样是隐瞒计划,你为什么不质问江鹭,却质问我?”

姜循微微一笑,她?理所当然?:“他隐瞒我,是为了保护,为了我好。而你隐瞒……应当不是为了保护我吧?”

叶白语气微厉微急:“若你想错了,他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呢?”

姜循:“那他就不是江鹭,只是世间千千万万人中之一罢了。”

她?没说出?口的话,她?和叶白都心知肚明:姜循不喜欢世间千千万万人。

她?厌恶浊世,厌恶东京,厌恶红尘,厌恶凡人。她?因厌恶一切而和叶白同行,可这浊世间,却依然?有她?喜欢的。

车马行得稳而悠缓。

车中玲珑当做什么也听不见,她?不插口之下,车中迎来一片诡异的寂静。许久后,姜循重复问:“你们到底有什么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的计划?”

她?连问两次,可见急迫。

那她?到底是为谁而急迫呢?

叶白抬头凝望她?。

叶白低低笑,既是凄然?,又是释然?:“他想带你走?,带你远走?高飞,带你远离火坑。”

姜循眸子微怔。

果?然?如?此。

她?心中从种种端倪间猜出?些?痕迹,江鹭努力掩饰,可他为人纯善,爱与?恨都纯粹无比,他连脸红都控制不住,看她?时的那种微湿眼睛,他口中的一遍遍确认……姜循怎会注意不到?

姜循闭目。

姜循说:“我不能走?。”

叶白忽然?道:“走?吧。”

姜循本就心烦,他火上添油,她?当即抬眸质问:“因为我走?了,更合乎你和他的计划?你和他达成了某种协议,这种协议,让你觉得我留在东京,远不如?顺了他的意,对你更方便?

“因为我快死了,我没有价值了,你便觉得和他合作,比跟我合作,更好吗?!”

叶白厉声:“你在胡说什么?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一个唯利是图、全然?不在乎你不关心你的人吗?在你眼中,你没有一时一刻相信我,你时时觉得我会抛弃你吗?”

叶白声音发着抖:“姜循,我如?此不堪吗?!”

向来爱说爱笑的人,少有如?此尖锐狠戾时刻。

姜循被他弄得一怔,又恍惚间,从他身上觅到几分程家儿郎本该有的模样。

叶白掩饰得太好了。她?常常忘记他本不应是文?人儒雅模样,他本和段枫一样,应是上阵杀敌的大好儿郎,而不是腐烂在东京朝政间、权势碾磨间。

姜循:“对不起。”

叶白:“你为什么而道歉?”

姜循:“为我对你的不能信任。”

她?疲累极了,用手盖住脸,侧过脸喃声:“我就是这样一个人……疑心重,对谁都很怀疑,不信情谊只信利益。我为我的不堪向你道歉,我也为我的很难改正而道歉。我这辈子,大约都改不了了。”

她?竟然?笑一笑:“反正这辈子,我也快活到头了。你就多?受些?委屈,担待一下吧。”

叶白沉默许久。

他心中情绪难以发泄难以启齿,胸臆间的怒意却淡了下去。一片昏光与?明光交映,许多?过往都变得明灭难言,只剩姜循坐在那团黑暗中,陪着他共烤篝火。可是她?其实也想走?,对么?

叶白冷漠地?笑一声,无力地?凝视那身着庄重祭服、面色却苍白的美人。他淡着脸倾身,手伸出?去。他眼中神色阴晦冷锐,带着风暴般的摧毁意。然?而就在靠近的一瞬,在姜循睫毛轻颤的一瞬,叶白忽然?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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