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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九月下旬,江鹭撤爵,再无人称其为“南康世子”。但在江鹭和南康王府断绝关?系的同时,皇帝似为了安抚他,擢其为第一任提举皇城司,品位在?提点之上?。

至此,皇城司正式与三衙二府并行,直达闻奏。

三衙为牵制二府,皇城司又为牵制三衙。老皇帝虽病重,对权势的掌控却?可见一斑。

而与此同时,太子大婚日终于定为了明年上元日,与民同庆。

内务府当即开始为太子备婚,忙碌起来。

让暮逊失望的是,皇帝只定了他的大婚日,却?仍含糊其辞,没有将皇位传给他的旨意。而暮逊分明听一些消息,说老皇帝病得更厉害了。病得那般厉害都不肯退位,老皇帝到底什么心思?

至此,暮逊终于?不再对老皇帝抱有希望,不再幻想自己?储君位的安稳。

如今赵铭和没了,江鹭又起来了,宫中又开了讲筵。皇帝对储君的不满已无需多言,暮逊到底选择和姜循休战,双方联手,先登大位再议其他。

暮逊决定当做不知姜循和江鹭的私情?,他只是警告姜循莫让世人知道,莫在?这半年弄出什么乱局,更莫在?他眼?皮下生事。

姜循好整以暇地答应下来,还反刺他一句:“殿下不说我的事,我便也不会让人知道小黄鹂怀孕的事。”

暮逊不再搭理她。

只因暮逊和姜循的联手只为麻痹皇帝和朝臣,暮逊真正想要的是皇位——此事,便需要姜家助力,需要姜太傅出主意。

暮逊便常请姜太傅来谈事务,当有一晚,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迫不及待向老师提出自己?的野心时,姜太傅不置可否,暮逊便放下了心。

可见老师并不向着老皇帝,老师依然向着自己?。

暮逊遮遮掩掩向姜太傅传递消息:“……大婚日和上?元日定在?同一天,便是看中这一日会很乱。到时内城和外城互通,人员流动方便。三衙中的侍卫马军指挥使?严北明已向我投诚,麻烦的是殿前司指挥使?和我没什么交情?。不过严北明帮我拉拢那位指挥使?……那位指挥使?迟早听我的。”

姜太傅淡然。

烛火微光下,姜明潮平静非常:“殿下不用告诉我这些军情?。我只会帮殿下稳住朝臣。”

暮逊对自己?这位老师既敬佩,又畏惧。暮逊试探道:“还未恭喜姜家大娘子和张指挥使?的好事呢。”

姜明潮眼?睛半抬,淡漠无比:“他二人有何好事,我怎不知道?”

姜芜和张寂成双成对已那般久,整个东京贵族圈都在?窃窃私语,但姜明潮看起来并不赞许这门亲事。

提起姜芜,暮逊便神色闪烁而尴尬。暮逊不敢对上?姜明潮的眼?神,心虚自己?对姜芜做过的事,姜明潮到底知道多少?。

暮逊低头?含糊:“三大禁军中,张子夜掌侍卫步军,侍卫马军和殿前司我可以想法子,张子夜却?昔日尚且算得上?效忠我,最近嘛……不提也罢。若是张子夜和姜大娘子成就好事,张子夜便既是老师的学生,也是老师的女婿了……”

姜明潮道:“有些事,殿下恐怕不知。我早已和张子夜断绝干系,不许他登我家门。阿芜在?她娘病榻前发誓不成亲……看在?亡妻面上?,我是要成全阿芜的。”

暮逊不知这位老师到底何意,怔怔看去。

姜明潮说:“张子夜的门路,莫要想了。”

暮逊一凛,颔首。

暮逊又蹙眉:“我还有一大敌,当是如今的皇城司提举。江夜白掌精军数万,和三大禁军相抗。我担心他效忠皇帝,到时候……”

姜明潮道;“殿下想法子吧,臣和武官并无交情?。”

暮逊绷着脸。

他几乎想说姜循和江鹭的私情?,可在?姜明潮面前,他心绪起伏间,到底冷着脸,忍着怒意和恼恨之情?,没有问自己?这位老师是否知情?。

想到此,他更是恨那二人。

待他登上?大位,他第一个杀姜循,第二个便要杀江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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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这一边,最近半年,作为待嫁女,言行受到的约束也比往日严苛些。

因为备嫁的缘故,又因暮逊盯紧她的缘故,她不好如往日那般方便和大臣打交道,和叶白见面,更不可能见到江鹭。

只有夜深时,江鹭偶会绕开那些卫士,囫囵翻墙而来。但那时,姜循早已在?经?过一整日的礼教?嬷嬷的约束后,疲惫入睡,次日又要开始新一轮教?学。

二人试探了几次后,便放弃了这种执着。

……不见面也无妨。

二人之私既不在?天长地久,本也求不得朝朝暮暮,不如随波逐流。

姜循这半年唯一方便见到的人,是姜芜。

于?是姜循便通过姜芜,来和那些朝臣传递消息。

暮逊想在?大婚日篡权,姜循想在?大婚日杀人,姜循和叶白的计划,便有许多准备要做。姜循需要牵制那些朝臣,和她爹姜明潮撕破脸。让姜循比较在?意的是,叶白怀疑皇子们的或贬或死,和姜太傅脱不了干系,然而他们找不到证据。

姜循这半年便派卫士去查她爹的把柄,收获却?了了。

姜明潮手段隐晦为人低调,和暮逊那种人不同。想对付姜明潮,实在?难很多。

姜循和姜芜商量着这些事,姜芜是一概说好,没什么意见。

二女坐在?廊下说事,在?那些宫中派来的教?授姜循的嬷嬷眼?中,二女不过是姐妹闲聊,嬷嬷便在?玲珑赔笑?相邀下,痛快给了二女独处机会。

姜循沉吟:“……只有一样事,我心中没底。阿芜,你?能说服张子夜,和我们联手吗?我们目前只有皇城司的兵马确定,但我觉得远远不够。若是张子夜站我们这一方,即使?殿前司倒向太子,我也觉得把握更大些。”

姜芜抬眸。

秋日景薄,满园萧索。坐在?廊庑围栏边和姜循说话的姜芜,在?远方嬷嬷们的监视下,柔弱清薄,如枝上?那簇将落未落的梨花瓣一般。

梨花是美,可惜单薄,无法和芍药相提并论。

只有芍药那般雍容妍丽的美,才足以登上?大堂,和太子并肩。

嬷嬷们自然不知,她们眼?中缺点多多的姜芜,说话轻声?细语,内容却?和她们以为的全然不同:“循循,张寂是不会和你?我同行的。”

事到如今,姜芜已经?看得十?分明白了:“他什么也不知道,而即使?他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在?他眼?中,我爹和太子称不上?好人,你?我这样的,却?也不是好人。他若是知道我们在?做什么,第一件事就是阻止,就是告密。”

姜芜轻轻笑?:“和他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姜循侧过脸,端详着她。

姜芜眉目仍是清婉白净,朝她笑?一笑?:“不过你?放心,无论是哄是骗,我都会把禁卫军带给你?。只是缘由如何,不必让他知道了。”

姜循挑眉:“你?要做什么?”

姜芜含笑?:“你?不用管啦。”

姜循若有所思:“阿芜,你?变了很多呀。我都要看不清你?了。”

姜芜偏头?问:“那是好还是不好呢?”

姜循:“你?在?朝泥沼中深陷,心甘情?愿,不择手段。”

姜芜怔一怔,眼?中轻柔的笑?收了起来。她有些无措和茫然,为姜循如此直白的话。而姜循说完便起身,背过身去,抱臂观看院中景致。

姜循淡漠:“不过我没什么资格说你?劝你?。你?我之事,不沾一身泥点本就走不出来。只是有些可惜……”

姜芜:“可惜什么?”

姜循:“昔日我还想,如果我出手的话,你?可以待在?内宅中,天真些无忧些。如今我才发现……”

姜芜:“身入此局,谁能幸免?”

姜芜起身,走向姜循,握住姜循的手。姜芜深吸一口气,重新抬眸,和姜循一同看这满园秋色:“这一次,我不会逃避了。这一次,我和你?一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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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后半年,只有太子备婚一件大事,其余皆乏善可陈。

而快过年之时,按照大魏国礼,姜循搬入了大相国寺。她焚香斋戒,在?大婚前以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在?这座皇家寺庙中,向大魏朝历代皇室祖先叩首,求祖宗佑护并赐福。

姜循在?大相国寺一住便是一月,到除夕时,宫中特来旨意,太子要她继续在?寺中祈福,不必参与今年的除夕大典。

不参与便不参与。

姜循在?大相国寺见到众多卫士,言之凿凿怕她孤寂,要来与她一同守岁时,便猜到了暮逊的心思。

姜循本意兴阑珊,没打算做什么,可是暮逊如此防她,她便要好生折腾一番了——

“我一人在?大相国寺守了月余,实在?寂寞。诸位卫士便同我一道,登山赏花吧。”

哪来的花?

远方天边炸开的烟花,那也是“花”。

立在?山头?的姜循,带着拖在?身后的密密麻麻的卫士,登高望远,眺望东京城中的爆竹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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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中此夜,爆竹山呼,声?闻于?外。

宫中照例办起大傩仪,宴朝臣和士族男女入宫宴,共庆此夜。

皇帝因身体不适,只在?起初露了一面便走,宫宴便交给太子主持。今夜之席盛大,许多久不出门的贵族男女都出现在?了宫宴中。

比如,杜嫣容。

杜嫣容正坐在?席间,一边欣赏大傩表演,一边吃着酒,等?候她的好友,长乐公主暮灵竹来席间同坐。

杜嫣容远远看到了暮灵竹的身影,只是暮灵竹身在?姜太傅身边,一径小声?说着话。杜嫣容若有所思:阿竹听了半年太傅讲筵,看起来,太傅对公主的授课也不敷衍啊……连除夕夜都没有放过阿竹。

暮灵竹跟在?姜太傅身边,是将自己?的一本功课交给太傅批改。

旁边有许多人眼?观看,又窃窃私语。暮灵竹不知那些人是否在?笑?话自己?,她的脸色只在?喧哗爆竹声?中越来越赤红:“……这就是我的功课,辛苦老师等?到今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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