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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陪颜嬷嬷睡了一夜,说了一宿体己话。母女二人近年少?有如?此团聚夜宿之时,天亮时,玲珑难免依依不舍。

颜嬷嬷却早早催她快些起身,好去照顾服侍姜循。

玲珑抱着一床褥子,在母亲身边露出赖皮之色。玲珑振振有词:“娘子此时说不定还未起身呢。纵是她起来了,她此时最想见的人也不是我。”

颜嬷嬷惊疑:“你是她贴身侍女,她不想?见你,却想?见谁?”

玲珑目光闪烁,意识到自己?多话。她咬着舌自然?不肯说出江鹭,而颜嬷嬷又何其了解她,女儿这副模样,分明是心虚之状。

颜嬷嬷朝那?张炕上奔去,走得急了,剧烈咳嗽起来。这一咳嗽,便?惊天动地喘不上气,整个人扶住墙,脸色惨白身子抽搐。玲珑慌得跳下炕:“娘,你怎么了?”

玲珑从未见过颜嬷嬷这模样,忙扶着娘坐下歇息,又是拍背又是递水,好容易让颜嬷嬷缓了过来。

颜嬷嬷靠着炕墙,无奈笑了笑:“人老啦。最近吹了些风,又有些思虑重,估计得了风寒。回头我抓副药吃了就好。”

玲珑不放心:“你有什?么好思虑重的?”

颜嬷嬷脸色黯了下去。她本不愿多说,但女儿放心不下,她只好道:“夫人病逝后,我常常想?起她,梦到她。我没有帮她带好孩子,还看着她早早去了,心里?不好受……”

颜嬷嬷低头抹眼泪。

玲珑松开了娘亲的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是了。于她来说,姜夫人只是一个主母。于姜循来说,夫人是她的痛苦根源之一。但对于颜嬷嬷来说,夫人是她一直服侍的“娘子”。

夫人做闺秀时,颜嬷嬷就跟着她;夫人嫁了人,颜嬷嬷还是跟着她;夫人有了子女,颜嬷嬷照顾完大人再顾小孩。

那?么多年的情感无法抹杀。哪怕颜嬷嬷亲眼看着夫人给姜循种蛊,哪怕颜嬷嬷成为了母蛊的寄体,她依然?思念着夫人。这份思念十?分苦闷,无人诉说,久藏于心,难免郁郁——

毕竟她的女儿和夫人的女儿,都?不喜欢夫人。

颜嬷嬷对玲珑强笑:“好了,别管我这个老婆子了。我把这月的药给你备好了,趁郎主上朝回来前,你快回去看看循循吧。你劝劝循循,别让她和郎主闹别扭了。”

颜嬷嬷正劝得仔细,外面有侍女脚步声凌乱,乃是服侍姜循的、被玲珑留在那?院中候着的小侍女。

侍女急急敲门?:“玲珑姐,府上出事了。主人逼大娘子嫁给贺家郎君,大娘子不肯,要自尽——”

玲珑和颜嬷嬷皆惊:“自尽?!”

玲珑再顾不上颜嬷嬷,提着裙裾匆匆跟着侍女朝姜府正堂奔去,一路上顺便?询问具体是如?何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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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得简单又突然?。

颜嬷嬷不知朝事,并不知晓今日是没有朝会的。姜明潮早早出门?,不是上朝,而是去东宫的“小朝堂”,和太子讨论政务。

姜明潮在那?“小朝堂”上后知后觉,得知姜循发了一场疯,烧了数车粮食,还没有给出理由。他到时,见那?年轻后生贺明和太子嘀嘀咕咕,而他一到,暮逊便?收了话,只和贺明交代?一句“她不敢闹大,你处理此事”。

暮逊朝太傅恭敬行师徒礼,叫姜明潮“老师”。暮逊又半开玩笑,让老师管教好姜循。

而姜明潮盯着贺明,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和太子的心越来越远。太子越来越不信任他,如?今连张寂都?不如?何召见。太子更信任贺家……

贺家!

一介商贾,妄想?挑衅他们这样的大族,将他们踩在脚下。

姜家原先也不如?何显赫,只是一个没什?么人在乎的寻常世家罢了。姜家全靠姜太傅教出了一个太子,全靠姜太傅的数十?年经?营,才有了今日名望。

而今,姜太傅还没看到太子登基,如?何肯在此之前,就早早失宠?

姜循那?个叛逆的混账,能维持着太子妃的位子已然?不错,更多的是指望不上了。幸好姜太傅早有准备——

四月琼林宴时,姜太傅见到了贺明的父亲。登科才子,榜下捉婿,那?般美事美谈,姜太傅也凑了个热闹,和贺家戏谈两?家联姻。贺家出身商贾,若能攀上姜家,自然?也是欢天喜地。

之后贺家几次送帖来,太傅却一直犹豫。

而今日,太傅下定了决心。太傅离开东宫时,就和贺明表明了此意。贺明愣神,目有古怪,却只说回去和家父相商,并未拒绝。姜明潮便?看出这年轻后生是有意动的:姜家女配他,他当然?不亏。

然?姜明潮一回到府,便?见张寂居然?在他府上。

他那?个不争气的女儿姜芜正要与张寂出门?,笑靥浅浅顾盼神飞,粉衫素帛。她立在张寂身边,娇俏可人,仰着脸和年轻郎君说话,漂亮得像朵澄净梨花瓣。

姜明潮从未在她面上看到过这样生动的神色。而见到他回来,姜芜瞬间如?同被抽干了血般,畏畏缩缩地躲到张寂身后,叫了声“爹”。

张寂一身青色宽袖道袍,见到老师归来,倒是淡然?,俯身朝老师行了一礼。

他如?雪如?月,如?松如?玉,端的是一派进退有度的轩昂之势。

张寂解释:“今日是师母祭日,阿芜想?去为师母烧纸,一人不敢去。正好我来府上为师母烧香,便?陪阿芜走一趟。”

姜明潮一怔:“……今日是静淞的祭日吗?”

张寂垂袖默然?。

姜明潮与亡妻情谊深重,闻言难免伤痛。可他一看到张寂身后的姜芜露出的怯怯眼神,便?重新冷了心肠。

平心而论,他不喜欢姜芜。教也白教,书也读不出来,整日浑浑噩噩不知道在忙什?么。他姜明潮教的孩子没有一个废物,偏偏姜芜没有一项让他满意。

他越是严厉,姜芜便?越怕他。昔日有妻子在中间拦着,今日没了妻子,姜明潮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今日姜芜躲在张寂身后,天才亮没多久,便?想?出门?。

姜明潮淡道:“子夜去祭拜你师母吧。阿芜就不去了……我给阿芜定了亲,阿芜留下来,今日你亲家公婆会登门?拜访。”

姜芜霎时怔住。

她失声:“爹,你说什?么?爹,我不嫁。”

嫁不嫁由不得她,姜明潮懒得和姜芜多说,只嘱咐侍女将姜芜带回屋中去休息。姜芜纤瘦身子被人拽住摇摇欲倒,求助的目光看向张寂。

张寂僵立,感觉到几分难堪。这不是他这个学生该过问的事,他和老师的情谊也没有深厚到让他可以过问此事的地步。何况他性子清冷,素来对这些事不理不睬。

而太傅当他面这样说,岂不是警告他——莫要肖想?姜氏女。

姜氏女不是他这类出身贫寒的人可以高攀的。

张寂从未想?过高攀,他只是代?替不称职的姜氏父母,多照拂一下这个认回来的小娘子。却不想?在姜父眼中,他如?此不堪。

张寂转身便?欲走,却看到那?个叫绿露的侍女和几个凶婆子一起抓着姜芜拖走。姜芜咬唇挣扎,风过叶飞,乌发擦过她唇角,她竟在唇上咬出了一道口子。

张寂听到她细弱的哭腔:“爹,别让我嫁,我不敢,我害怕。”

炎炎烈日,冰雪覆心。张寂怔望着姜芜那?双眼睛,含着泪,带着茫,四处张望,战战兢兢。

处理完此事,姜明潮自觉满意。他负手而行,却是眼前光影一晃。

青年拦住了他回内宅的路。

疏离森茂古树在侧,廊庑下奔来许多侍女仆从踮脚偷看。

堂前花飞叶落,一片寂静中,姜明潮眯眸,见张寂神色僵硬地站在自己?面前,脸白如?纸。张寂缓缓地朝他拱手,每一个字都?费足力气,说得用?尽全力:“敢问老师将阿芜许配给了谁家?”

姜明潮:“贺家。”

张寂一怔。

姜明潮目中生谑:“如?今太子面前的当红人物,贺明。贺家住着太子的小黄鹂,循循没本事赶走那?小黄鹂,才让贺家借此上位。贺明如?今帮太子赈灾,是中书省的有为才子。这位郎君今年弱冠之龄,虽出身商贾,但才学横溢,又少?有的通算学。我将阿芜许给这样的人,难道不配?”

张寂无话可说。

姜芜快被抓出月洞门?了,她在那?边抓着绿露的手臂,另一手抓着洞门?前的藤蔓不肯走。她见张寂为她说话,不禁生出希望:“我不认识贺郎君,我从来没和贺郎君说过话。”

张寂涩声吐字:“贺家……”

姜明潮打断:“贺家配阿芜,不算辱没阿芜。我倒是想?问你,你贫寒无家归的时候,我把你带进姜家大门?,你师娘亲自给你裁衣给你暖手。你微末之时,我教你读书;你弃文从武,我又将你推给名师,教你武艺。你无去处时,我为你租赁屋宅;你学成有得时,我举你进禁军。你平步青云走到今日,成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

此话太重。

他语气越来越严厉,张寂撩袍跪地:“老师!”

姜明潮一掌扇了过去,将他脸打偏。

乱发贴着青年半张脸,张寂脸上火辣辣的,听姜明潮厉声:“我可有哪里?对不起你,让你今日对我女儿的婚事指手画脚,你在我面前摆什?么谱?!”

姜芜本在和绿露相抗,见到张寂被姜明潮扇巴掌,一下子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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