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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声声质问,分?明语气平淡,眼中的火却烧得章淞战兢、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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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上人来人去,都不太引人注意。

姜循亦离开了此处。

雨花台中,湖畔凉亭中,纱幔飞扬,有二女相携,窃窃私语。

二女正轻笑,忽听?到慵懒而挑衅的女声:“看来今日的宴不得人喜欢,公主殿下躲懒也?罢,连杜娘子这样?八面玲珑的美人都要躲开啊。”

说话的长乐公主一僵——她听?出?了来人的声音。

她偷看一旁的美人。

杜嫣容倒很?淡定,转身回眸,含笑望着来人。

长乐公主暮灵竹,便也?鼓起勇气随杜嫣容一同?转身,小声唤人:“姜姐姐。”

姜循还没有嫁给太子,公主不能称“嫂嫂”。公主自小便怵这位未来的美人嫂嫂。

可今日暮灵竹也?不是太怕——毕竟,她旁边有杜嫣容。

杜嫣容一贯温婉有礼,未来太子妃带着侍从们大摇大摆地来到雨花台,她面色如常。

杜嫣容婉婉道:“循循,好久不见。上次见你,你似乎正被你爹赶出?家门,落魄得很?。”

杜嫣容语调轻柔,说话内容却如此,立即遭来玲珑的瞪视,以及暮灵竹的深吸一口气,惊恐看她。

缓步入亭的姜循面不改色,目光轻飘飘落在美人身上:“确实好久不见。上次见杜娘子,杜娘子刚捉到未婚夫上青楼,好不热闹……”

她关心地询问:“杜娘子与你那未婚夫,何时成亲呀?”

暮灵竹自然维护好友,在旁干笑:“姜姐姐好喜欢开玩笑——嫣容早就和那家退亲了呀。嫣容这两年在家读书,我上次刚和姜姐姐说过……”

姜循故作吃惊:“杜娘子,该不会被男子伤了心,就此萎靡不振了吧?再不就是书中有佳婿良人,才让你沉溺至此?”

杜嫣容保持微笑,侧过脸与一旁的小公主闲话:“前几日,你与我说,太子殿下为了一个歌女,不顾姜太傅的面子,打?了姜娘子的脸……听?说姜娘子气病了?”

姜循发间?灯球小晃:“杜娘子,我身体好得很?。”

杜嫣容将她上下望一眼,温和:“那也?要当心日后,不可掉以轻心。”

一旁的暮灵竹听?她二人有来有往有说有笑,却快要被惊得窒息而亡。

偏姜循不放过小公主。

姜循关心询问:“殿下怎么脸色不好?是病了吗?”

风有些凉,暮灵竹一颤:“没、没有……”

姜循顺势:“那便是累了。我陪殿下一起歇一会儿吧……杜娘子也?一起吗?”

杜嫣容静静看着姜循。

杜嫣容再抬起眼,看向凉亭下等?候的那些宫女、侍卫,尽是簇拥姜循而来。

杜嫣容几乎确定姜循是来搅自己“相看”局的。

但姜循脸皮厚起来时,谁又能把她赶走呢?

杜嫣容温声:“一起吧。”

暮灵竹担忧地看向杜嫣容,欲言又止。

……南康世子过来见杜嫣容的话,姜循在旁不走,这场面,是不是过于热闹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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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淞那一边,气氛如拔弩,已紧张至极。

章淞到底有些气节,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自己慌乱缘故。他更?笃定小世子虚张声势,总会有人发现不对劲,过来找他……

江鹭低头:“章侍郎,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杀你?”

章淞眼皮一跳。

江鹭:“但我今日,是必杀你的。”

章淞嗤笑。

江鹭:“你知?道了我在两年前待过凉城,你猜到我为查真相而来,你想把南康王府扯进乱局让我投鼠忌器不敢动手……你认出?了我,我本就是要杀你的。”

章淞脸色开始变了。

他听?到沉重的“咔擦”声。

那是他的老?骨头被捏动的声音,巨大的沉痛却让他叫不出?声,只目眦欲裂,眼神重新恐惧起来。

他看江鹭俯下脸,染着寒意的双眸却带出?一丝笑。那笑意像是火在冰上焚烧。

章淞汗水模糊双眼,听?到江鹭说:

“我必杀你,你不用为你自己求情。但是你想你的家人,子女孙辈,亲朋好友,家中九族……全都因?为你此时不肯多说一字,而死于我手吗?

“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人——你是担心我武力不够,还是觉得我身份不够呢?我碾压你如同?碾压蝼蚁,你要试试吗?”

许久的沉寂,屋舍中老?人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老?人艰难无?比:“你到底要什?么?”

江鹭:“说出?点?有用的东西……说一点?,就换一条人命,如何?”

章淞:“你、你疯了!你是南康世子,你不能这样?,你会得到报应……”

江鹭偏过脸。

窗外有一道电光划破,照亮屋中青年郎君的眉眼。

江鹭轻声:“要报你先报。章侍郎——

“想好是一人独死,还是带着亲朋好友一起下黄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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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划亮天空。

坐在雨花台凉亭中的三女,一同?抬头看去。

暮灵竹拢着手臂,轻声打?破这尴尬气氛:“快要下雨了呀。”

姜循饶有兴致:“我喜爱和杜娘子一起赏雨。玲珑,再端壶茶。”

“不必了。”杜嫣容起身。

杜嫣容看看天色,再看看死赖在这里?的姜循。

她心中浮起一些疑惑,却归结于姜循大概只是看自己不痛快罢了。

可天快要下雨了,江世子却迟迟不来……大约是被什?么事绊住,不会来了吧。

杜嫣容不想与姜循相看两生厌,便含笑:“我另有要事,先行告退。”

她转身走下凉亭,暮灵竹犹豫一下,红着脸向姜循告别,转身去追自己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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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燥热的宫舍中,章淞已经扛不住江鹭的逼迫。

他痛哭流涕,并为自己而不平:“……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借着那事,说了些陛下爱听?的话而已……

“凉城不能再打?胜仗了啊。没有粮草了,没有军费了,满朝君臣都不想打?仗了啊……我、我只是说,程段二家把阿鲁国王引入城中,包藏祸心,想要借机开战,裹挟大魏继续打?仗。”

江鹭手上青筋跳动:“是你向朝廷进谗言,要边将诸将士被灭门……”

章淞辩解:“那是程段两家罪有应得,谁知?道他们把阿鲁国王引入城中,是不是就是要杀人,却阴错阳差……啊!”

他发出?一声惨叫,但尚未被屋外人听?到,哑穴就再次被点?上了。

章淞痛得双股战战,冷汗淋淋。

当哑穴再次被打?开时,他忽有灵感:“是写《古今将军论》的书生!他就是那么写的,我只是搬用他的话而已……”

章淞为了求生,口不择言:“对、对!是他,他才是一切祸源!”

江鹭面无?表情,他见章淞再说不出?有用的,匕首翻出?,就要一击刺向此人眼睛。

电光火石之间?,章淞为求生而声音粗嘎:“他活着!曹生还活着,我告诉你曹生现在在哪里?——”

雪白森寒的匕首,停留在章淞眼前一寸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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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闷雷终于打?下,雨水细细密密落了下来。

姜循在杜嫣容走后,又等?了一会儿,便也?打?算离开此处。她想太子应该忙完了,她应该与太子讨论一些政务了——

章淞主持春闱,章淞却既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旧皇子那一派的人。她和太子应该都想让自己的人进入合适的位置,也?许二人可以商量如何来做。

雨水淅淅沥沥。

姜循凝望着天地间?的茫茫雨帘,无?奈地发现自己被困在雨花台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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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啦——”

雨水顺着廊庑、檐柱低落,整片禁苑,被罩在迷雾中。

在逼仄狭长的宫道上,江鹭静静地走着。

袖中手掌再次渗血,密密的血顺着掌心蜿蜒,溅上被雨水打?湿的袍袖。

宫人们皆去躲雨,此条长道只有江鹭一人独行。

他浑浑噩噩地行于这空茫烟雨。

江鹭脑海中,一时浮现章淞惨然扭曲模样?,听?到章淞临死前的张狂:

“我有什?么法子?我有什?么法子!朝廷局势混乱,我被排挤出?东京,前途要毁了。如果我做不出?些成就,我再也?回不了东京了!我要回东京,我要回朝堂,我手无?缚鸡之力,在凉城根本没有功绩。

“我只能一遍遍地写折子,一次次地将罪孽推到程段两家身上,推到那些将士身上……他们要是没有错,我就要一辈子留在凉城。他们必须有错!

“他们必须包藏祸心,必须想开战,必须要和朝廷大政对着来。曹生的《古今将军论》说的很?清楚了——像他们这种将士,他们要的是战争,不是和平。

“我没有错!”

章淞狂笑:“江鹭,东京这潭浑水,不是你能淌的。你这样?清高的小郎君,注定被淹死在这里?。我在黄泉下等?着你——”

江鹭脑海中,又光影流离,影影绰绰,他昏昏沉沉地看到凉城那场烧尽一切的大火。

他也?许有错。

当日他应该留在凉城中,和众儿郎一起接见阿鲁国王。如果他坚持留下,他起码会知?道那把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将士们为何与进城的阿鲁国战士兵戈相向,他们为什?么一起死在火中,城门又是谁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