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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我们都没见过的子嗣?”

过度的愤怒令迦勒忽略了白发子嗣们和虫母容貌上的相似,还半跪在地上的歌利亚则拧眉观察,视线游移在虫母和白发青年之间。

而迦勒则轻蔑地扫过五个紧紧挡在虫母面前的白发子嗣,语气里充满了嘲讽,“凭什么?凭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虫子?”

“你!”

相对暴脾气的哈提被斯库尔按住了手臂,在兄弟的示意下,几个白发子嗣保持着沉默,只将视线聚集在阿舍尔身上。

除了妈妈,没有谁能引起他们的情绪波动。

而同样的,在神志混沌作为被背景板的人类群体外,所有虫族此时都只注视着同一个对象——虫母。

阿舍尔不是一个喜欢争辩吵架的人,他以为自己留下的字条,已经足够解释清楚离去的原因了。

拢着肩头西装的虫母略微蹙眉,突然冒出来的模拟器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吓”,各种难耐疑惑,以及洁癖作祟在心头,令阿舍尔的神情有些冷漠。

于是这样的神情变化,落在虫群眼里又变成了厌恶的象征。

他抿平了唇角,声音带有几分不理解的疑惑,“我以为,那张字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迦勒气急,此刻的他比虫母更像是被质问的对象。

气急败坏又暴躁委屈。

“纸条写的什么?这么多年来,我们——我们每一个,都快把那张纸条给翻烂了!”

他咬着腮帮子里的软肉,口腔中的血腥气令他竭力克制着恨不得把虫母扑着揉进怀里、揉进骨血中的冲动;他压抑了作为本能时的冲动、攻击力、压迫感;他把自己规定在绅士的框架之下,变成了一位据理力争、试图向妈妈讨要更多爱的孩子——

“最后一份礼物,再见。”

“以及,不要找我。”

“这是命令。”

“我不喜欢你们那样看着我。”

“我害怕你们会撕碎我。”

“你们能拟态出我喜欢的审美,却没办法变成我喜欢的模样。”

字字句句,被迦勒咬着颤音,一字不差地重复出来。

伴随着每一个字音的下落,这位从最初便长着满身反骨的始初虫种眼眶就越红一分。

直到满目通红,直到他颤抖着上前,在白发子嗣们防备的视线和阿舍尔沉默的应许下,迦勒半跪在地,捡起一片虫母的翅膀长出时撑破的衬衣布料,紧紧攥在掌心里。

他低头牢牢把那截布料按在自己的脸上,颤声道:“您喜欢什么样子,我改、我们改……可以吗?”

爱让高傲者低头,也让掠夺者温柔。

阿舍尔抿紧了唇瓣,他想说些什么,可眼前一个个高级虫族尽数红着眼眶,就好像他是个玩弄了人感情的负心汉一般。

叹气声从青年口中溢出,他拉紧了胸前的外套,冲着芬里尔伸出手臂,“抱。”

……他实在是没力气了。

同时伸开靠近伸开手臂的不仅仅有芬里尔,还有下意识靠近的歌利亚和迦勒。

三对手臂同时支棱在半空。

阿舍尔没有什么情绪地看了看略微尴尬的歌利亚和迦勒。

在虫群的注视中,芬里尔俯身弯腰,饱满有力量的胸膛撑满了褪下西装后的白色衬衣,将黏糊糊、湿漉漉的虫母完全抱在了怀里。

——就像是抱小孩儿一般。

破破烂烂的白色衬衣长袖包裹着手臂,环在白发子嗣的颈侧,脊背微佝,拢着双膝被芬里尔强壮的手臂横在臀下,足尖半勾着皮鞋的苍白脚踝露出半截,隐约沾有翅端滴落的蜜液,水光朦胧。

而那对新生的柔软长翅则大一半还被遮在外套里,略弯的形状勾勒出一片漂亮的弧度,半透明,色泽很轻很润,粘连着一层薄薄的晶莹,如同最上好的琼浆。

垂落拉丝的淡金色落在了黑色西装外套边缘,勾得每一个高级虫族都眸光发直,恨不得上去跪在地上,捧着虫母娇嫩的翅膀用舌尖舔舐品尝。甚至他们还会恐惧自己的舌苔会不会过于粗糙,而剐蹭伤到妈妈那对宛若神迹的长翅。

很美,美到惊人。

被芬里尔抱着的虫母眉眼倦怠,这对出人意料而诞生的虫翅为他带来了难言的生长疲惫,从肩胛的翅根开始残留有发酸发胀的诡异感,连带着含起的胸脯,藏在内侧的腹腔都同样战栗作怪。

……这马后炮模拟器,发奖励都不会看时间。

心底略烦躁的阿舍尔瞥了眼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虫群,声线疏懒、条理清晰——

“没有进入许可,擅自闯入人类帝国星域范围,是不请自来;”

“深入别国疆域,用创始者号开路做震慑威胁,是蓄意挑衅;”

“以找人为理由,打断荣誉药剂师的颁奖典礼,是无理取闹;”

“自诩为受害者,质问我当初选择离开的理由,是错而不知。”

虽然是衣衫褴褛、满身狼狈,甚至毫无气势地被高壮的白发子嗣单臂抱在怀里,但这一刻的虫母哪怕不曾高声呵斥,也依旧让站在下首的虫群们抬不起头。

阿舍尔字字尖锐,“傲慢不逊,高高在上,怎么?你们认为自己凌驾于人类生命之上?这里是伊利斯帝国,不是你们的始初之地;这里有法律规则,而非弱肉强食的丛林!”

说着,他轻笑一声,“别忘了当初我遇见你们的时候是什么样儿。”

一时间,虫群们低下了脑袋。

那是他们最喜欢也是最无可奈何的时代,那时候的他们丑陋又无能,却拥有着和虫母日夜相处的机会,就仿佛在捉着不属于自己的光明窃笑一般。

而后来,他们变得强大、俊美、无所不能时,身边却早就没了能见证自己变化的身影。

漫长的时间让虫群们披上了人皮,掌握了虫神遗落的科技,他们从原始进化到高端,从地表搬入云端,曾经的过往变成了装点功勋的荣誉和倨傲,但当眼下陈旧的真相被阿舍尔重提,一个个披着绅士皮的怪物们才暴露了狂徒般的心性。

灵魂上的差异犹如云泥。

在虫群沉默之际,说话说累的青年倚在芬里尔的怀里,身后的翅膀有些初生后的怪异,他不耐地动了动肩胛,看向不远处因虫母信息素和精神力作用,而陷入迷蒙的军部武装部队。

有些问题必须现在解决,毕竟眼前的情景也不过是暂时。

只是到底要怎么解决……

正思考之际,一直沉默的歌利亚忽然开口了,“妈妈,如果您能信得过我,这一切就交给我处理吧。”

阿舍尔一顿,偏头看向刚刚拂过膝盖站直身体的始初虫种。

“你打算怎么处理?”

“道歉,解释,赔偿。”歌利亚颔首,似乎在尝试把自己放在一个和人类等同的地位上,“以及向人类帝国要一个合理的说法。”

阿舍尔和歌利亚一问一答:

“什么说法?”

“这群暗杀者意图伤害您的说法。”

“得到说法之后呢?”

“这是对虫母的伤害,要按虫族律法处置犯罪者和幕后者。”

“处置之后呢?”

“……接您回家。”

“那不是我的……”

“那就是您的家!”一直站在后方,一言不发乌云忽然扬声,他紧紧握着染血的拳头,金发散落在身后,眉眼坚毅又悲伤,只咬着腮帮子重复道:“那就是您的家。”

阿舍尔并不争辩,“好,那算是我的家,但我现在还不想回去,你们懂吗?”

迦勒沉声道:“那我们就陪着您,等着您,直到您愿意回去为止。”

说着,他轻笑一声,“妈妈,人类的寿命才有几年?他们没办法一直陪着您,但我们可以。”

“妈妈有我们就够了。”赫尔出声,那张近乎虫母的面庞上浸染锐利,与身后的兄弟一般,望着不远处高级虫族的眼底全是抗拒。

斯库尔同样开口:“人类是活不了几年,但我们几个可有得活,更何况我们比你们更年轻,到时候就是你们老到走不动路,我们还能继续陪在妈妈身边。”

耶梦加得:“是啊,你们哪来回哪儿去吧,这里有我们陪着妈妈就够了。”

哈提:“妈妈喜欢人类世界,我们也喜欢,和你们这群看不上人类世界的家伙没有任何共同语言,懂?”

迦勒:“你这群……”

“嘘——”

芬里尔忽然出声,在所有虫族目光聚集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于是很自然地,大家都又看向了他怀里的青年。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两方虫族言语针锋相对之时,作为对峙核心的青年却已经斜斜枕在芬里尔的肩头睡着了,柔软白皙的侧脸被子嗣衬衣包裹的肩膀挤出一抹薄薄的软肉,看得谁都心头一化。

包括几分钟前被劈头盖脸掀了老底臭骂一顿的高级虫族们。

柔软的鼻息散落在白发子嗣的肩头,后者谨慎十足,从兄弟手里接过一件全新、干燥的西装外套,小心翼翼地盖在了自己那件已经被蜜液浸湿的衣服上。

对于虫母来说过大的两件外套合起来,正好能完全遮住他蜷缩在芬里尔怀中的身形,娇嫩的翅膀被挡得严严实实,任凭其他虫族望眼欲穿,都窥探不了分毫。

在这片氛围古怪的安静里,还是歌利亚先开口了,不过为了避免打扰到睡着的虫母,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唯有五感敏锐的虫族才能彼此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