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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嘉树坐在年太太的位子上。

三姨太呆呆地看着坐在她边上的秦瑜, 知道这位少奶奶和他们是不同的,她的一双眼睛就是读过书的人。不过梨园出身,见过那些富贵中人的三姨太怎么都没想到, 会在这位年轻少奶奶的脸上看见那些人的杀伐之气。

“继续打牌。”傅太太催促。

秦瑜伸手筑长城, 傅嘉树坐她上首,打了一圈,再来一圈,傅嘉树出一只“六万”,秦瑜:“碰!”

她喜滋滋的把“六万”拿了进来,傅太太生气了:“傅嘉树, 你什么意思?故意给小瑜吃牌,是不?你都连着放了几张牌了、”

“妈, 这个‘六万’我真的不需要。”

“瞎说,明明你晓得小瑜要哪个牌, 就专门放哪个牌!”傅太太发脾气了, “这样搓麻将,还有什么意思啦?”

“您不要输了两副牌就这样,好不好?”傅嘉树还跟秦瑜说,“我妈那个牌品就这么臭!跟她打牌最没意思了。”

“瞎说, 伯母才不是那样呢!”秦瑜反驳傅嘉树。

傅太太满脸欢喜:“还是小瑜乖。”

“行行行,您跟我换个位子,这样我就没办法给小瑜吃牌了, 好吧?”

娘俩换了位子, 秦瑜连吃了几把傅太太的牌,傅嘉树看着他妈:“您怎么故意给小瑜放牌?”

“明明是小瑜运气好, 我怎么可能故意放牌?”

“我放牌么叫放牌, 你这个么叫人家运气好。你这算什么?”傅嘉树问。

秦瑜答:“双标, 双重标准,严以律人,宽以律己。”

“哈哈哈,您听到没有?有人不领情。”傅嘉树问他妈。

傅太太瞪秦瑜:“没良心的小东西。”

“什么叫没良心?明明是公平公正。”傅嘉树眉飞色舞地打牌。

坐在秦瑜身后的六姨太,看着自家小姐和傅家二少爷眉来眼去,而且似乎傅太太任由他们眉来眼去,还很喜欢自家小姐。

姑爷这次回来的时候她见过,姑爷的脸一直沉着,完全不像傅家少爷这样满面春风,和蔼可亲。

小姐和傅家少爷看起来,也十分登对,刚才在花厅里,三姨太也说过,太太把秦家的玉如意还给了小姐,希望她早日遇到良人。难道?

这个登对,许方两位太太也看出来了,许太太问宋太太:“秦小姐跟傅家少爷好像关系很好?”

“俩孩子小时候认识。嘉树活泼些,又会照顾小姑娘。所以跟小瑜关系要好一些。这次出去,舒彦托嘉树照顾一下小瑜,俩孩子一见面又熟络了起来。既然舒彦把小瑜看做妹妹,刚好傅老爷和颐莲嫂子也是很喜欢小瑜,我们一家子自然乐见其成了,总比不知根知底的好。”宋太太打出一张牌,“接下去就看孩子们的缘分了,出去了才知道上海跟我们乡下不一样,都兴自由恋爱。两人还是要处得在一起才好。”

有了宋太太这句话,加上傅太太对秦瑜的特别好,这下就连姨太太们都明白了,傅家丝毫不会在意秦瑜是被宋家休掉的大少奶奶,现在看起来是傅家少爷在追求秦瑜。

打完牌,宋家留几位太太吃晚饭,傅嘉树自然也蹭一顿晚饭,他坐在秦瑜边上,看着手表:“年老板看来是不会过来了!”

秦瑜笑:“我给了机会他不来,那只能说他的眼光和思维局限了。”

方太太问道:“秦小姐,说这话好似年老板放弃了一个很大的机会?”

“方太太,商场上结缘必然是要多过结怨才行。《初刻拍案惊奇》有这么一句话:何必当风使尽帆?原意是说人生无常,不必执着追寻。而我读后认为,亦可理解为,风大时不可扯尽帆,做人要留有余地。今日给年老板这个机会,就是我留有了余地,依然给个结缘的机会。但是他不珍惜这个机会,我也不可能看在他是宋伯伯和傅伯伯同乡的份儿上一再给机会,那就变成了我毫无原则。”

秦瑜说的话,在两位太太耳朵里,听上去全对,却又发现什么都没说清楚。两人心里犯着嘀咕上车离开。

方太太回到家中,实在忍不住,打电话给年太太,跟她专属秦瑜说的这么一段看似说了,其实啥也没说的话。

年太太先回来已经跟自家老爷说了,年老爷将信将疑,听见秦瑜要他去当面道歉,勃然大怒:“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充其量就是洋婆子手下的一条狗,就是洋婆子上台,她一个纺织机械代理部的经理还能插手地产置业部?真当我不懂?洋行里一块一块可是分得清清楚楚的。真以为靠着宋家的印花机,在铭泰站稳脚跟了,就能在铭泰为所欲为了?”

“万一呢?”

“没事。刚才不是拍了电报出去了吗?让老宣去搞搞清楚。我们明天立马回去。天底下没有不贪的。最多就是下一任来了,我们多花点钱烧香。”

“老宣也是跟你多年了,应该不会这么糊涂。”

“总归我们不再上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明天就回。不过想要我给她道歉?做她的春秋大梦。”年老板火冒三丈。

有了自家老爷的这个话,年太太还是有底气的:“就是要饭,我也跳过她家门口。更何况,她算个什么东西?难不成离婚会有御赐牌坊,能光宗耀祖?”

“哎呀!你别动气呀!我就是跟你说一下。生怕她真的有什么本事,你们错过机会。好了好了!我挂了。”

对方挂断电话,年老爷说是不怕的,第二天却是恨不能生一双翅膀飞回上海。

在宋家,一场麻将下来,经过当场伺候的丫头们的嘴巴,所有的佣人都知道了,原来从来都没有什么狐狸精,被传成狐狸精的就是前少奶奶,秦小姐本人。

不仅仅是少爷想离婚,秦小姐也是想离婚,少爷和秦小姐商量好了,离婚了,少爷是回家了禀报的。没想到年太太来宁波传了这么多谣言,闹得大家都以为是少爷为狐狸精抛弃了少奶奶。

而且秦小姐似乎和傅家少爷走得很近,秦小姐做不了自家大少奶奶,很可能就做傅家的少奶奶了。很多人不禁心生感慨,这就是富贵命啊!

这时候辗转难眠的是六姨太,白天打牌她坐在小姐身后,刚开始上家是傅少爷,之后傅少爷坐在小姐对过,她看得清清楚楚。

三姨太跟她可是说过了傅家少爷是个什么情况,傅家与宋家相比,可能还更豪富一些,傅家只有这么一位公子。三姨太当时的说法是小姐做傅家公子的姨太太都是高攀,但是现在看起来,显然不是这样的,无论是傅家太太还是这位少爷,对小姐十分的好。

刚才牌桌上,她还听说,小姐在上海已经买了房,还在上海的一家洋行做了买办,她不知道买办是个什么?但是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看起来小姐是要嫁入傅家当少奶奶的。而且还是被姑爷宠爱,被公婆疼爱的少奶奶。

六姨太想来想去告诉自己,这样不是很好吗?以后她也不用担心小姐了,说是这么说,可心里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不知道为什么!

六姨太因为一点点的失落未曾睡着,看着床顶的承尘直到天明。

小丫头给她绞了毛巾伺候她洗漱,这时她才安慰自己,若是跟着小姐,这个时候该她伺候小姐了。别多想了,以后大家都在上海,可以互相有个照应。

吃过早饭,正院热闹起来,六姨太到门口看,进来十来个穿着短褐的人,过来把箱子再次贴了封条,打包。

傅家本就有来往上海到宁波的货轮,此刻派了管事来督办,管事笑着跟宋太太说:“少爷亲自嘱咐的,就当是自家的东西,绝对万无一失。”

“这我自然放心。”宋太太请管事坐下喝茶。

“等您到上海,东西也到了。”

看着箱子不停地被抬出去,有人已经发现不对劲了,这哪里只是秦小姐的东西,还多了很多其他东西呀?这些不是太太的吗?

宋太太把她手里值钱的东西全部打包,别说是给儿子下聘的聘礼了,就连她当年嫁妆里的紫檀木罗汉床都给搬了。

她还去看了一眼后面仓房里放着的几根楠木,那是给舒彦造宅子的时候多余下来的木料,当时她就想着留给自己做寿材吧!

犹豫了半天,几根木料无论是放宋家的别墅,还是放小瑜的别墅都不方便,还是别带走了吧!

这么一搬,把正院搬了个空荡荡。也让这个宅子里的人目瞪口呆。

午后宋家的车子接来了大姑太太,阿芳打发了人来请各位姨太太,另外还有二房的大少奶奶。

二姨太和二少奶奶在路上等到了三姨太,二姨太问:“三妹,你知道上午的事儿了吗?太太把她的东西都搬了。”

“我也是刚刚听说,这是个什么事儿?怎么就跟土匪进村似的,扫荡一空了呢?”

“走吧!去看看。”

三个人进入正院堂屋,二姨太发现堂屋里摆放的八仙桌,靠背椅都换了,原先是清一色紫檀的,现在换成了仓房里放着的花梨木的座椅。

二姨太入了宋家,当时宋老爷对她的喜欢,和都来别个姨太太不同,那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她便提出也想要一张拔步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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