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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骤然一惊,昏暗的环境中,我实在看不清楚那团黑乎乎的影子到底是什么,甚至不能确定这团影子是否存在,那也很可能是我酒醉之后初醒时产生的朦胧幻觉。然而当我注意到这团影子的同时,心底随之浮生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那种恐慌让我如坐针毡,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了?”苗玉被我惊醒了,起身揉揉眼睛。

在我坐起的一瞬间,隐约漂浮在眼前的那团黑乎乎的影子,唰的一下好像彻底消失了,我全力的观察,在昏暗的房间里来来回回的扫视着,却始终未能再捕捉到它。

“你到底怎么了?”苗玉看到我的神色不稳,伸手摸摸我的额头,道:“不舒服吗?”

“没事,不要紧……”我不想让苗玉受到任何影响,轻轻摸着她的头发,道:“中午酒喝的太多了……”

“你不能喝,干嘛要喝那么多,好好躺着,睡一睡,明天起来就会好。”苗玉把掀乱的被子重新掖好,我已经看不到那团黑乎乎的影子,可是心头的恐慌却不断的缭绕,我分辨不出那种恐慌究竟从何而来,感觉很飘渺。我唯恐会出什么事,紧紧的抱着苗玉。

昏暗的房间里,寂静下来,苗玉熬不得夜,不多久就在我的怀里熟睡了,我心里七上八下,蚩尤死了,叶子死了,圣主苗尊都已经伏诛,该死的人全部死绝,事情仍然没有结束吗?按道理说,不该再有什么意外发生。

我抱着苗玉,脑子里乱糟糟的,从半夜到天亮,再没有合眼,根本睡不着。弥勒的婚礼很简单,就热闹了一天,第二天天亮,来参加婚宴的人就各自离去。我怕苗玉吃不消连连的奔波,就多留了一天,让她休息恢复精神。出了前夜那件事,我滴酒不沾,天色一黑,就把苗玉扶上床,看她安然入睡。

这一晚,再没有发生什么,非常安静,我坐在床边托着下巴打盹,脑子不安生,睡也睡不踏实,恍恍惚惚半梦半醒,偶尔睁开眼,看到苗玉睡的正香,心里就踏实一些。

在这样翻来覆去的朦胧中,我渐渐睡过去了,这一晚的梦境很不一般,我好像看到了大河,看到了大河边,伫立着一道白须白发的身影。我认得出,那是禹王,已经完全彻底消失在世间和轮回中的禹王。

他和几千年死去时一样,无语伫立河边,很久之后,他回过头,朝这边走来,我开始感觉不安,双手仿佛被什么给困住了,挣脱不开,就如同民间传说的鬼上身一样,使劲挣扎却力有未逮。

梦中的禹王一直走到我身前,我能清楚的看到他的脸,甚至脸上每一道细密的皱纹。我说不出话,唯一能做的,就是茫然望着禹王。

“你可知道。”禹王终于开口了,我心底深处的意识告诉我,这只是一个梦,然而禹王的声音却那么清晰,那么真实,他慢慢对我道:“你终结大河祸乱,能诛杀蚩尤,却还是掌控不了命数,命数,命数……”

河畔的风在呼啸,禹王身上的衣衫猎猎作响,他垂下头,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情绪。

“你会孤苦一生,这是命数,都是命数……”

说完这句话,禹王转身走了,我也随即从这场朦胧的梦中惊醒。我不知道这场梦到底会意味着什么,但禹王在梦里的话,我却记得一清二楚。

孤苦一生,孤苦一生……

人生里,自己主掌不了的事情太多了,活着,本身就是一种负累。

我带着苗玉重新回到小城,过年前夕,金大少来过一次,看到我的寒居,当时就急了,不由分说的留下一大笔钱。

有了这笔钱,我们过的宽裕了一些,压力也小了一些。生活依然是平淡的,这种生活和之前那些出生入死的日子相去太远,无形中就觉得时间流水一样的滑过,不知不觉,我和苗玉在小城里定居两年了。

苗玉有了几个月的身孕,我把所有事情都放在一旁,全身心的照顾她,她的身子很虚,怀孕之后气血不足,脸上没有半丝血色。各种补品,药物,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用处,幸好金大少留了一些过去从老蔫巴身上拔走的参须,熬水给她喝了,还算有用。

望着苗玉一天一天大起来的肚子,我心里很高兴,又有些恍然,曾几何时,我一直觉得自己还是个需要人保护,需要人照顾,但转眼之间,我也要做父亲了。

小城里有医院,不会像河滩的乡下一样,找个稳婆接生。苗玉临盆前,我带着她去了医院,这时候,我二十五岁。

孩子是在一天深夜里降生的,我们没有别的亲人在身边,分娩时只有我一个人守在产房外。我焦灼的走来走去,一刻也停不下来,产房的门紧闭,我听不到什么声音,不停的看着表,心里不断的安慰自己,没事,一定没事,她们娘两一定会平平安安。

嘭……

就在手表的指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通明的产房外好像突然停电了,所有的电灯瞬间熄灭,在眼前的光线全部消失时,我的胸口猛然一紧,一团黑乎乎的影子无声无息的从胸口飘荡出来,像一条幽灵,呼的飘向了大门紧闭的产房中。

这一次,我看的很清楚,那团影子飘向产房时,我一步就冲了过去,伸手一抓,但影子飘忽如雾,这一抓抓空了,等我抽回手的时候,它已经消失在产房前。

轰……

熄灭的电灯在这时重新闪亮,整条走廊又通明了,我听到一阵哇哇的啼哭,从产房里传了出来。这阵啼哭声顿时牵引了我所有的心神,我急切的扒着产房的门,朝里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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