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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说涌泉岛。

涌泉岛第一个开发出了专业的矿用版本,能够让矿工毫不费力的进行采矿与搬运、并且不会失衡倒地。

它的确大大减轻了劳动压力,让每个工人只花十分之一的力气、三分之一的工作时间,就保质保量的完成每天的工作。毕竟矿区的开采需求并不是无限的,而是每个月都有一个定额交付的量。在工作完成之后,就可以是假期了。

可当时年轻的罗素没有预料到……涌泉岛的工人们,并不是获得了每个月二十天的自由休假时间,而是超过半数的人因此而失业。

后来,很快就出现了各种型号的民用外骨骼。而发展到最后,崇光岛还开发出了更新的应用模式……他们将驱动力脆弱、却有学习能力的机仆与外骨骼结合,完全优化掉了底层劳工。

尽管原本人们的工作,就被机仆取代了很大一部分。但培养出一个机仆的成本毕竟还是挺高的……要经过精挑细选的购入、耐心的学习培养,在锻炼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能正常使用。可以说,一个培育好的机仆比雇佣来的员工要值钱多了——服从力高、不用支付薪水、学习能力强、不会犯低级错误、可以无限加班、不会跳槽、更不会想要取而代之。

很多店里使用的机仆,其实是店主自己培养了很久的家用机仆……就比如说狼音的机仆“希”就是家用机仆,她只是在酒吧里兼职而已。

可有了外骨骼之后,哪怕是一些可能会对机仆造成损伤的、原本由高度义体化的工人进行的工作——比如说搬运货物、装箱卸货、灾难救援,也开始被配装了强化外骨骼的机仆逐渐取代。最终,失业潮还是卷回到了崇光岛。

而这次的浪潮,最初就是罗素的一个念头引发的。

那时罗素才彻底意识到,为什么始终没有人开发出这种简单的技术。

并非是所有的发明家都不理会民生需求——百年以来,一定有着意识到这件事的聪明人。

但是他们太聪明了、太有道德了。

在分析之后,发明家们意识到了一旦这技术被比他们的才能要次一级的“改良发明家”们看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于是他们最终选择了沉默,没有发表这种发明。

人口不会凭空消失,只会变成无码者。而无码者又会带来社会的动荡。

他们肯定能意识到,这是必至、终至的未来。

但他们希望自己能够将这必至的未来尽可能的拖延一些时间,至少让自己、让自己的孩子们还活着的时候,不至于卷到这种浪潮之中。

萨莉鲁斯就明白这一切。

所以她才会极力阻止罗素将自己的名义与这种外骨骼绑定——按照罗素原本的计划,它应该叫“罗素装置”,是后来被萨莉鲁斯阻止之后、它才被叫做“行走辅助装置”的。

如果是现在的罗素,他肯定会明白它将会带来怎样的新世代。可仅仅只是作为一个“天才学生”,当年才只有十八岁的少年罗素、他并不理解自己的“伟大发明”为什么会带来这种后果。

最初,才刚大一的罗素看到自己的发明帮助了如此之多的老人时,甚至还有些膨胀。而那时,萨莉鲁斯就只是拿着扇子挡住自己的嘴,眼角含笑、慢条斯理的赞同罗素的话,说着“那我们就不如多等些日子、看看未来其他的好事”之类的话。

……现在回想起来,他曾经以为是“导师对他的认可”的话、却充满了嘲讽与阴阳怪气。

从这个角度来说,崇光岛“完全自动化”的最后一步、其他空岛直至今日还没有结束的失业狂潮,也正是罗素自己推动的。

所以在那之后,等罗素真的变成萨莉鲁斯的研究生时,反而就变得谦逊了起来。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自卑、有些迷茫。

他性格转变的彻底转变,某种意义上也正是从这“行走辅助装置”才开始的。在那之前,罗素始终认为自己是个杰出的天才,在才能与性能上与凡人截然不同——他认为自己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并没有将主教大人所劝诫的“戒骄戒躁”、“三思而后行”、“凡事要多想几步,在你的目标与结果之后还要再想几步”、“太过张扬的才能会被人利用”之类的套话放到心上。

——是的,在罗素接触到的这些长辈中,主教大人是唯一多次劝诫过罗素的人。

爱丽丝从来都不会干涉罗素的发展与决定,而狼音是标准的精英论者、还是个社达派,萨莉鲁斯则是个纯粹的乐子人……他们都对罗素有着很高的期待。

而那时,唯一会泼冷水的人就是主教大人。

……只是他泼的稍多了一些。

以至于最终将罗素变成了最初来到幸福岛时的那种谦逊而低调,甚至遇事有些畏首畏尾的样子。就是因为罗素完美学会了主教大人的思考方式——就是那种在结果之后再想三步的思考方式,才让他变得这也不敢碰、那也不敢碰。

这就好比是一个社畜,有朝一日重生到了校园中。尽管那是美好的、灿金色的、无忧无虑的生活……但他已经彻底明白了未来的生存压力,就无法再放下这一切去享受校园生活了。每次狂野的释放与堕落,都会给他带来强烈的焦虑与负罪感。

这正是因为知晓了“数步之后的未来”,才会变成的模样。

这个世界肯定是病了——那时的罗素,对这个堕落而罪恶的世界充满了失望,并将自己视为“世界之外”的某物。所以他才会在接受前世的记忆时,如此轻易就将其全盘接受……因为在爱丽丝死去之后,他原本就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归属感了。

而再度改变了罗素的人,也正是翠雀。

“如果说是世界病了的话,我反而会感到欣慰。毕竟只要是病,就有治好的那一天。

“倒不如说,我怕的是它没有生病;我怕的是,这个世界本应如此——那才是最深的绝望。”

那是翠雀第一句刻在罗素心中的话,第一句让他为之动容的话。

第一句触动了罗素的心、抚慰了他的痛的低语。

那也正是这份相互理解、相互支持的“爱”……真正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