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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愤怒,先生女士们。我昨天晚上根本没有睡,只要闭上眼睛我就能从眼前看到我的女儿被枪子打碎。

“一旦从浅眠中看到那样的场景,我就会被惊醒、心脏跳个不停、背后浸满冷汗……我很后怕。我承认,我恐惧了。但那并不是因为我所面对的困难、遭遇的危险,而是为这社会的暴戾与片面感到悲哀。

“我想任何有良知的人,有家庭的人都应该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是的,我是脱口秀节目的主持人。我的工作就是给大家找乐子,有时候乐子是我面对的其他人,有时候乐子是我自己。我的工作,就是批判些大家想要批判却不知道怎么说的、替大家吐槽些想吐槽而找不到槽点的的、替大家点明些所有人都有感觉却模模糊糊不明白的道理,而这就一定会得罪人。大家会心一笑就好了。

“有时,我的观众们才刚因为我批判了他们所讨厌的东西,于是就奉我为偶像;而下一周,我又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上,把他们嘲讽了个狗血淋头,于是我又成为了傻逼。但那又如何?他们咒骂我,本身也是一种宣泄、一种乐子;他们若是更换了自己的立场——我也并不是说我的意见才是正确的——选择了我这边,那么他们也会感受到自我的改变,这种自我感动当然也是一种乐子。”

在电视屏幕上,正播出着最新一场《皇帝脱口秀》的画面。

但这并非是《皇帝脱口秀》合该播出的时间段,而“皇帝”也不像是他平时上节目那样,将头发梳得油亮,身上一丝不苟,化妆过后容光焕发、身姿挺拔……

此刻他仍旧穿着自己那身企鹅配色的西装。

但他眼中,此刻却满是疲惫。花白的头发干枯,因眼袋与黑眼圈还凸显了眼角与额头的皱纹。那张看上去总会给人一种亲切的老教授、慈祥的老领导一般的面容之上,再看不到那种焕发的荣光。

虽然他的脊背仍旧宛如平日般挺拔,却不再能给人安全感。尽管仍旧有着一些属于“皇帝”的气场,可那却反而更凸显出了他此刻的疲惫。

从二十年前就看着皇帝的人们,这才初次恍然间意识到……他们的童年、他们的青春所代表的那个人,那个永远年轻、永远强壮、永远乐天、永远机智的皇帝,是真的已经老了。

就像是发现自己的父母老了一样。当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是无法忽视的程度了。

皇帝不再像是平时那样,只是一本正经的挑挑眉头发出让人哄堂大笑的精辟吐槽。

也不再翘着腿坐在沙发中,摆着手随口说些细细琢磨很有韵味的人生道理。

而是独自一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对面的嘉宾席空无一人。

骤然空旷下来的画面,让老皇帝此刻看上去竟是有一种苍老衰落的感觉。

他只是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着一些平时不会对观众们说的真心话。

“我所贩卖的看似是意见,但实际上就是乐子。我和我的一些同行们不一样——当然,我这里没有特指哪位同行。我平日里所做的评论,都与公司、与董事会无关。并非是他们给了我什么任务,要求我进行怎样的意见引导……因为众所周知,我和某位董事算是忘年交,而那位先生脾气很好。

“所以我这里,其实就没有那么大的业务压力,也就没什么人能强迫到我。我更敢说,恰恰是因为我背后有人。这是很讽刺的一点。

“我的那些同行们不一样,他们背后是有赞助人的。要么是什么财团、要么是什么公司,再要不然就是‘自由富豪’。老板掏钱,他们说什么当然是老板说了算。所以或多或少,你们会发现他们偶尔会犯个病。到了那时还请见谅,都要恰饭的嘛。不管是看偶像、还是看脱口秀什么的,都别太入脑。

“除非是魔怔到真认为自己是意见领袖、自己有能力能够引导民众态度的程度——我想,魔怔到了那种程度的同行,本质上也是在运营偶像业务。”

皇帝发出标示性的嗤笑,挂着一张有些疲惫的面容、强撑着说点段子:“要是穿着兔女郎服跳个兔子舞,就能让人们更崇拜、更爱戴他们,我想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啊,这里不是在歧视兔子小姐们,我个人也对兔女郎没有任何不好的认知……事实上,我还是挺感兴趣的。”

“他说他对兔女郎挺感兴趣的。”

坐在执行部电视机前的冰水听到这话,笑眯眯的说道:“这是实话哦。”

她正与乐园鸟一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而冰水小姐则抱在乐园鸟身上、从乐园鸟的身后搂着她,将自己的下巴放到乐园鸟的肩膀上。

“诶?为什么?”

“因为我看过哦。”

冰水搂着乐园鸟,轻快的答道。

“看过什么啊……”

“行啦行啦,这茬还过不去了是吧。”

看着懵懂的乐园鸟就要被冰水带坏,一旁盘着腿打游戏的号角忍不住打断道:“今天群青回来,你不去接他吗?”

“报社安排了其他记者替我去。”

冰水狠狠吸了一口乐园鸟,脸上毫无后怕之色:“我昨天才被这么凶狠的歹徒绑架,今天毫发无伤不说、看上去还这么放松,会显得歹徒先生们很没有逼格的。

“而且一般来说,我昨天刚被套了爆炸项圈、还被两座炮台对准诶,而且凶手还是与我一起出勤的同事。我其他的同事与保镖,都被导弹、机枪弄的血肉模糊碎肢横飞……我感受到了强烈的恐惧、以及对同事与公司的不信任,也是很合理的吧。那么我这几天都不想上班,也是很正常的吧?”

“但你看起来,完全没有害怕的样子啊冰水小姐。”

号角吐槽道。

冰水只是眯起眼睛,对他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可我就是不想上班诶。我平时可是一个月才只有一天假的,呜呜呜太痛苦惹。”

“就让冰水小姐歇歇吧,”盘在空调底下的无明吹着冬日里的暖气,双手揣在袖口中懒洋洋的说道,“虽然她没有表现出来受惊的样子,但这种情况下休假一段日子也应属于人文关怀。”

“说是人文关怀……但也就只有冰水小姐这种首席记者才能享受吧。”

号角撇撇嘴角:“要是其他记者敢这样,恐怕就直接失业警告了。”

“那可不一定。”

冰水摇摇头,露出神秘的笑容:“你这就是不懂现代公司了,号角先生。

“如果其他记者也真出了这种事,他们巴不得你赶紧请假呢。”

“那我确实是不懂了……”

号角咂了咂嘴,一边嘟哝着一边看向电视。

皇帝非常懂得张弛有度的道理。如果只是一味的讲道理和诉苦,很容易就让观众感到厌烦。

因此他故意说一些蹩脚的段子,来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将人们从之前的沉浸感中拔出来。这是一种演讲技巧……说得再简单一点,就是让“逐渐严肃的脸上重新出现其他表情”。

在短暂的放松休息之后,更容易调动起全部的感情。就如同收回蓄势再打出的拳头会比连击更疼、两次苦药中加一粒糖反而会让第二碗药更苦一样。

他积蓄着的情绪逐渐开始爆发,言语也变得尖锐:

“……但我很失望,也很悲哀。因为有人只是因为我没有鼎力支持他们的意见,就批评我是个叛徒。

“甚至我还什么都没有说!我没有反对,也没有咒骂,更没有尖锐的批判……我没有将腐朽的棉絮从他们带血的耳蜗中掏出来,也没有像这样抓着他们的头像是他们老妈一样说些什么‘哦,你必须听我的’之类的话。只是因为我没有彻头彻尾的站在他们那边,他们就感觉到了狂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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