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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文,你真要去击鞠吗?”

一伙仆人涌上来,七嘴八舌的问道。

“是啊,我听人说,击鞠可是危险的很呢。前两天他们和胡商鞠战,打死了两匹马,还有一个胡商被打得骨断筋折,据说这辈子都要好不过来。据说他们是要和长安的一帮人较量,那些人出手可是更狠。十天前,南苑那边还死了一个人呢。”

窦孝文深吸一口气,突然弯腰,一把抓起了铜钱。

富贵险中求!

难不成要我和你们这些人一样,一辈子打扫鞠场?不,我要出人头地,这是我最好的机会。

窦孝文很清楚,他没有什么文采,身手也算不得高明。

他有的,就是他这一条命……今天,他要用这条命,来搏上一把,获取远大的前程。

※※※

竹园深处,龙门山脚下,有一个小山峪。

山峪中有一座小木屋,木屋前有一座温泉……温泉周围,十几个古松挺拔屹立。

水雾蒸腾,在空中弥散。

郑言庆等人,就泡在这温泉里面,享受着这一刻难言的轻松。

温泉,在这年月并不稀奇,但大都是被高门大阀,权贵世族们掌握。普通人也享受不到消遣,即便是那些高门大阀,也未必能找到一泉合适的温泉。竹园这座温泉,还是早年间杜如晦和郑言庆在游龙门山时,偶然间发现。这里被竹园遮掩,山谷的入口也不大。加之山峪依在龙门山的偏僻处,所以没有人发觉。

郑言庆让人在这里建造了一座木屋,并把温泉四周修缮了一下,铺上鹅卵碎石。

这也是一个放松的法子。

几个大老爷们泡在温泉里,享受着泉水浸润身体的美妙感受。有道是坦诚相见,此刻这几个人,一丝不挂,岂不是坦荡荡……裴行俨在水里泡着,忍不住舒服的发出一声呻吟。

“兄弟,你这个法子可真好,泡一会儿,浑身都觉着舒坦。”

薛万彻也说:“要是在有一杯酒,神仙也不换。”

郑言庆听罢,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呼啦啦从水中站起来,登上了岸。四年修习养生引导书,令他的身体,较之同龄人成熟许多。几乎和徐世绩一样的个头,全身上下更没有半点赘肉脂肪。

不过,他并不是很健壮。

至少和薛万彻那种肌肉男相比,郑言庆的体型略显瘦削。但是在瘦削中,却隐隐透着一种狂野的爆发力。用薛万彻的话说,比气力,郑言庆不行。但打起来,他未必能承受郑言庆的一拳之力。

特别郑言庆领悟了劲力的变化之后,使得他的爆发力更强更猛。

只见他走到山峪谷口,从一堆积雪中,扒出了一个黑色的坛子,晃悠悠走过来。

“上等三勒浆,是前段时间,张三哥派人送过来。

在积雪中冰了差不多一晌午,泡着温泉,喝着三勒浆,冰火两重天,岂不快哉?”

三勒浆,是流行于隋唐时期的一种甜酒。

后世很多人说,三勒浆是胡人专用的烈酒,其实不然。在这个时代,三勒浆更类似于后世的香槟。以特殊的配方加以酿造,入口微甜,但后劲绵绵,很容易喝醉。

在雪地里冰了很久,被温泉的水温一蒸,酒坛子上顿时呈现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沈光从木屋里取出一摞陶碗,将微红的酒液倒进去。

薛万彻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忍不住大叫一声痛快,忙不迭又给自己添了一碗。

薛收笑道:“言庆果然有雅骨……

方津龙门水,有饮三勒浆,嘿嘿,真是痛快。还别说,这么泡一泡,饮一碗三勒浆,我这心里面啊,反倒是轻松了许多。咱们觉得别扭,只怕麦肥会更别扭。”

没错,裴行俨等人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麦子仲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就在这时,党士杰带着窦孝文走进山峪。

“老窦,想好了?”

“诸位公子,孝文想好了!”

“既然已经决意,那就下来吧……”

好在裴行俨薛万彻这些人,都是性情豪放之辈,而薛收姚义,也颇有些特立独行的风骨。否则莫说窦孝文,就算是徐世绩和沈光,也没有资格泡在这温泉中。

窦孝文犹豫了一下,一咬牙,把衣服脱了,光溜溜跳进温泉。

泉水烫的他入水后不由得一呲牙,这边沈光已端着一碗三勒浆,到了窦孝文面前。

“今日好痛快,如此风景,言庆何不赋诗一首呢?”

郑言庆这时候已经连喝了三碗三勒浆,那酒劲儿涌起,让他不由得豪兴大发。

什么韬光养晦,自污其名,他都已忘记。

醉眼朦胧,看了看其他几人,郑言庆从岸边抄起一根木棍,轻轻敲击手中陶碗。

“姚义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沈光三斗始朝天,道逢麴车口流涎。

很不移封向酒泉,世绩日兴费万钱。

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贤。

元庆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

晈如玉树临风前……”

薛收也只是一时兴起,却没有想到,郑言庆居然会用眼前这几人应景赋诗。先是窦孝文,而后有沈光,再之是徐世绩,待到裴行俨时,只见裴行俨乐得咧嘴大笑。

“该我了,该我了!”

薛万彻指着自己的鼻子,急得哇哇大叫。

郑言庆满上一碗三勒浆后,一饮而尽,盯着薛万彻看了半天,只让薛万彻这心肝扑通通乱跳。就在他以为言庆要以他为诗的时候,郑言庆却把目光一转,落在了姚义身上。

“姚义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

姚义信佛,却又不计荤腥。此时,他正上身伏在岸边,醉态酣然,似已熟睡。

“我呢,我呢?”薛万彻大声叫道。

郑言庆此时已有点清醒了,他发现自己面临一个很大的问题。

接下来李白一斗诗百篇,又该如何为之呢?薛万彻催的急了,他一咬牙跳过了这一段,唱道:“伯褒三杯书圣传,脱帽露顶父兄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伯褒,是薛收的表字。

薛收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轻轻点头。

可这李白……言庆心道:反正已经无耻到这地步了,索性就再无耻一点吧。

“言庆一斗诗百篇,洛阳城外谷中眠。天子若呼不上朝,自称臣是酒中仙。”

薛收等人同时抚掌。

言庆这一番话语,倒似乎正应和了他早年‘士甘焚死不公侯’的风骨,无视功名。

薛万彻真急了!

哇呀呀暴怒大叫,“言庆,我呢,还有我呢?”

估计逗的也差不多了,郑言庆这才歌道:“薛三五斗方卓然,瞠目欲裂谁敢言?”

“哦……”

薛万彻张大了嘴巴。

这家伙喝多了酒,似乎好发酒疯。之前在长安打伤了宇文成基,就是因为他酒后发作。此君喝完五斗方有醉意,可这酒劲起来,瞪大眼睛,眼角好像要裂开一样,四座沉寂。

薛收等人先是一怔,突然间齐声大笑。

一首八仙歌,令所有人心中不再感觉沉重。薛万彻则赧颜坐下,片刻之后突然问道:“我喝酒之后,果真如此?”

此言一出,又引来一阵轰然笑声。

郑言庆浸入水中,猛然钻出来,把湿发一甩,水珠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