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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谦笑道:“你我本是同窗,如今又是同科,自当团结一心。”

王乾受了于谦不少恩惠,此时长揖到底道:“若弟有幸登科,定当与兄一同为朝廷效力。”

于谦笑着搂住了他的肩膀道:“君子乐于人同,可不能因为一些小恩小惠就铭记在心。兆南不必将这些放在心上,你我学圣贤书,同为朝廷效力即可。”

这时,一而立之年壮年男子回过身来,看向了于谦问道:“请问可是写出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钱塘于廷益?”

张榜以后,本届会试的一些有些试卷,就被朝廷公布了出来,刊印发行。

于谦虽然在文采上略逊,但是眼界开阔,所写策论立意方正,被挑选出来作为范文。

这也让他在士林之间获得了不少赞誉,因为文采高低难以评论,但是策论写的好不好,可是高低立下。

于谦松开了王乾的肩膀,正容回礼道:“正是在下,请问兄台贵姓。”

壮汉回礼道:“在下河津薛瑄,字德温。”

于谦讶然道:“竟是河南解元薛河东当面,请恕小弟失礼。”

这薛瑄也是本届考生中的佼佼者,虽然出身北地,但是文采斐然。其“爱民而民不亲者,皆爱之不至也。”的名句,这次也被作为典范被朝廷大力宣扬。

薛瑄摇了摇头笑道:“不敢,不敢。鄙人虚长十岁,却也写不出廷益兄的广博立意。廷益兄既精通时政,这两日还望能与廷益兄多多请教。”

于谦哈哈笑道:“好说,好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找一处酒家闲叙一番。”

薛瑄笑了笑道:“还望能给愚兄一个做东的机会,请……”

薛瑄出身北方,但是其出身教育世家。祖父薛仲义精通经史,因时值元末战乱,不愿应考做官,大半生均在家乡教书。

他父亲薛贞于洪武十七年中举后,历任河北元氏、河南荥阳、河北玉田、河南鄢陵等县的儒学教谕达三十余年。

薛瑄喜欢做学问,而不愿做官。永乐十七年,薛瑄的父亲改任鄢陵县教谕。年近三十岁的他仍然随父亲求学。

他将主要精力用于研读程朱理学,并泛及子史百家、天文地理等,而对科举的学问并不感兴趣。

但是按照大明规定,凡教谕所在县长期无人能考上举人、贡生时,就要将其充发到边远地区服役。

而鄢陵学风不浓,已经几年没有出过举人,贡生。出于无奈,薛瑄只得听从父命,于十八年八月参加了河南全省乡试,并考中了庚子头名解元。

这次进京参加春闱,他就感觉到自己以往所学有些偏颇,对于理论知识的重视,忽视了时政策论,是他最大的缺陷。

而且关于应天府的变化,他也看在眼里,这些格物引起的世界变化,让他有些看不明白这个世界了。

这个世界是一个大球,人们生活在大球上。不用人力,畜力就能让火车快速跑起来,几千斤的铁水,能直接变成钢铁。

这一切都让他觉得,自己以前的生活实在是坐井观天了。

而于谦生活在与海外关系密切的江南,又具有开阔的眼界和丰富的学识,所以他也想跟于谦好好探讨一下这方面的问题。

而于谦对薛瑄也是非常敬佩,在他看来,薛瑄在理论知识方面的分析,在这届考生里面算得上是数一数二。

他不知道的是,对面的这个薛瑄,可是真正的大明理学之冠。

后世视薛学为朱学传宗,称之为“明初理学之冠”,“开明代道学之基”。有明一代,学脉有二:一是南方的阳明之学,一是北方的薛瑄朱学。

而薛瑄也不知道,对面这个比自己小了九岁的年轻人,虽然拙于理论,却是一个真正的实干家,有成为大明名臣的实力。

三人在承天门外坐上了特意给众学子留出了的一趟火车,到了城中心的繁华区域。三人下车,找了一处酒家,点了几个小菜,就闲叙起来。

三人之中,薛瑄理论知识最丰富,于谦见识最广,而王乾虽然略逊两人,但是精于百艺,特别是他书法高超,绘画精美。而这个时代,像他这样的才子,很是受推崇的。

三人浅酌几杯,就打开了话匣子,谈起了今日的复试。

作为一个理论研究家,薛瑄从《国家与民族》,从孔家如今遍邀大儒进行儒家改良,就看到了朱瞻基重视格物,大力发展经济的趋势。谈到儒家势微,颇有担忧之意。

而于谦却不以为然,反驳说道:“儒家固然是我大明思想之本,如今却成为了桎梏。如今我大明疆土拓张一倍有余,仅靠儒家,如何能有效管理?

以西北来说,我大明势力已经收复唐朝时期的安西,那里距离我大明万里,若是没有火车,岂不是百年之后又被异族占领。

如今有了火车,只要修通了去西北的铁路,万里之遥也不过五日可以抵达。若那些部落反叛,异族图谋不轨,我大明直接就压制下来。

儒家固心,格物固国,这才是正理。”

“可如今太孙殿下,勋贵,武将,无不以商业为重,忽视农业,岂不是祸患?”

于谦不以为然地说道:“南洋有沃田万里,一年三熟,只要我大明大军保国护家,今后大明当不会有饥荒之虞。”

“可粮价低廉,那些底层百姓的税赋并没有减少啊……”

“所以殿下现在大力发展移民,发展工业,如今一家十亩地,自然收入低,但是以后入一家有地百亩,收入自然就高了。”

其实两人对整个社会的了解都不深刻,只是以自己的了解在理解这个世界。他们的讨论,只不过像是盲人摸象。

但是通过这种沟通,于谦了解到了北方农户的想法,而薛瑄也了解到了商业对国家经济的促进。

随后,几人围绕着今日的考题,以及几日之后的殿试出题进行了一番讨论,这个时候,主要就是于谦在说,王乾补充,而薛瑄收获多多。

三日之后,承天门外张榜,这次复试,又黜落了十四个在时政方面答题一窍不通之人,将会有两百九十八人参加后日的殿试。

殿试将不会再有黜落,也就是说,剩下的这些人,最少也会是一个同进士出身。

而被黜落的这十四人,将会与其他一千多贡士一道,成为礼部选官候选。

待到四月二十一日,这一次,两百九十八名“进士”一大早就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进入了奉天殿。

这一次,朱瞻基也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然后颁发策题。

众人三拜朱瞻基,随后朱瞻基勉励了众人一番,众人就按照此前的名序就座,开始了他们人生道路上的最后一次重要考核。

而朱瞻基等到考试开始之后,就起身离开。这里的考试要进行一天,他当然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

等到傍晚收卷的时候,他再来见见考生们就可以了。

于谦他们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朱瞻基,而朱瞻基那魁梧的身材,逼人的气势,也让所有人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等他离开,众人的精神才松懈了下来,然后礼部的吏员们就一一上前,分发今日的三张考卷。

殿试不考经义,只考策论。

今日考的三道策论,并不要求格式,不限字数,只要求卷面整洁,哪怕以白话回答也可。

听到唱礼官的话,众人不禁一片叹息。他们没有想到,最后一场考试,竟然完全脱离了所有人的想象,连用白话回答都可以,那他们学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儒学,岂不是白学了。

当然,这也只是一念之想,因为任谁都清楚,没有儒学的基础,他们根本不可能坐在这里。

三篇策论,一篇题目是“试论大明边疆管理”。一篇是“农业,工业基础因地制宜发展的重要性”。而最后一篇,则是“论农业兴国,工业兴国,商业兴国”。

如果不是已经接受了半年的时政教育,这些士子们大多恐怕无从落笔。不过前几日的复试上,就已经全部都是这样的题目,有了思想准备,他们这些人并没有太过惊讶。

考试在酉时初结束,随后礼官开始收卷、掌卷、弥封。

第二日开始,由朱瞻基指定的八位考官一人一桌,轮流传阅考卷。

每个人阅读了考卷之后,各加五种记号,得“○”最多者为佳卷,而后就所有卷中,选○最多的十本进呈朱瞻基,由朱瞻基钦定御批一甲第一、二、三名即为状元、榜眼、探花。

两百九十八份考卷,要是粗略,不过一日时间就看完,但是这是阅卷,所以用了三日时间。

四月十四,被挑选出来的十份考卷被送到了朱瞻基的面前,此时当着朱瞻基的面,才将封名打开。

对朱瞻基来说,他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喜好来挑选状元,不一定完全看文采。

而他看到于谦的名字的时候,忍不住心中一喜,这可是这个时代最出色的官员之一啊!

虽然他很想点解祯期为状元,但是如果于谦的文章不是太差,他已经决定,点这个真正有能力的于谦当状元,让他少走一点弯路。

在原本的历史中,这个于谦就已经出色无比,现在有了他的细心栽培,一定会更加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