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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边聊边顺着宽阔的道路走,没走多远就见到一处庄园。白墙黑瓦,全然是江南建筑的风情。到了庄园大门,已经有家丁在门口集结。不是为了防备,而是对突然出现的陌生官员表示礼貌。

不等赵嘉仁说话,门内已经有人快步走出。到了赵嘉仁面前行了个礼,这才问道:“不知是哪位官人。”

“我乃福建路提点刑狱赵嘉仁。是赵嘉信的三弟。”赵嘉仁说道。

出来的人一听,立刻满脸惊喜,“原来是赵兄弟。久闻大名,今日才见到。我乃王宜兴,是你大嫂的二哥。”

“不知我大哥可在庄里?”赵嘉仁问。

“令兄半个月前去了庆元府。”王宜兴答道,“别站着说话,进去再谈。”

在王家庄子里面喝了杯茶,稍微谈了一阵,见了见王家庄子里的家族成员。赵嘉仁就告辞。听赵嘉仁还有军务在身,这帮王家子弟都感叹赵嘉仁前程远大。

既然大哥不在,赵嘉仁立刻上船赶往庆元府。回船的路上,赵嘉仁才明白自己算错了。大哥赵嘉信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将除虫菊与棉花的生意放在两地,这样的话一地只用种植一种作物,对于保密有些帮助。

因为路上耽搁,赵嘉仁比送俘虏的人晚到庆元府一天,俘虏此时已经被接走。命船队留下一艘一百多吨的船,其他三艘船都护送大船南下。赵嘉仁接着就去了父亲赵知拙的宅邸。

迎接出来的管家一看是赵嘉仁,立刻喜笑颜开的引着赵嘉仁直入正堂。让赵嘉仁坐下,管家直奔后院,赵嘉仁远远的听到管家喊道:“东家,东家,三公子来了!”

没过多久,脚步声响。赵知拙大踏步走出来,见了赵嘉仁后开口说道:“随我来!”

领着赵嘉仁进了书房,让仆人离开,赵知拙才问道:“你何时搭上了贾似道?”

“从中了进士之后,就拜见了贾似道。请他帮我做莆田县尉。”赵嘉仁也如实告知父亲。

“修木兰陂又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赵知拙继续问。

“我听闻过木兰陂的事情,也听闻了些蔡京的事情。这才起了心思。”赵嘉仁说了一半实话。

“你小小年纪……”赵知拙说了开口,却说不下去。小小年纪就为做官做谋划,作为读书人来讲不是错事。但是赵嘉仁这些年所作所为未免太过于骇人。几天前看了贾似道的信,赵知拙才知道自己这个三儿子居然率领战船在海州与蒙古水军大战。

直到昨天看到赵嘉仁的船上带下来的二百多受伤的俘虏,赵知拙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不是相信赵嘉仁,而是看贾似道的人急急忙忙押送这些人去临安献俘,赵知拙相信贾似道不会做自毁前程之事,这才不得不相信此事居然是真的。

看到自己身材高挑一表人才的儿子穿着合体的官服,从从容容的坐在自己面前。赵知拙觉得百感交集,却抓不住心情的重点。三儿子赵嘉仁从小就没跟着赵知拙,赵知拙对这个儿子很陌生。现在了解陌生的儿子了越多,赵知拙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越是陌生起来。自己亲自教养的两个年长的儿子完全没办法和只见过几十面的幼子相比,赵知拙觉得心情挺沉重。

然而赵嘉仁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赵知拙收回了心情,问赵嘉仁:“你知道功劳该归于主帅的道理么?”

“这个……”赵嘉仁已经从贾似道派来的人那里听到贾似道对赵嘉仁分给武将功劳的事很不满。赵嘉仁却有他自己的理由,这个夏贵在赵嘉仁上一世也算是很出名的勇将,赵嘉仁自然有些结交的心思。

赵知拙看儿子并没有恍然大悟的意思,他继续说道:“贾似道调你去两淮,你就是贾似道的部下。你有了功劳不与贾似道分,却与下面的武将分。你觉得贾似道会怎么看你?”

“我知道了。”赵嘉仁表示了赞同。不过赞同的原因并非是因为知道该这么做事,而是他对夏贵很失望。能教养出一众硬抢别人俘虏的部下,夏贵这家伙治军的水平实在是无法恭维。这不是那点俘虏的问题,而是夏贵根本没有在军中确立基本的道义。

虽然不知道自家儿子到底在想什么,赵知拙也靠经验看出儿子根本没有理解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这次也不再怒骂,而是颇为诚恳对儿子讲,“嘉仁,贾似道虽然谈不上是个睚眦必报之辈,不过你所做的事情让贾似道极为不快。若是以后再相处,贾似道心里必然记你一笔。贾似道若想帮你,你也见到他能做到何种地步。贾似道若是记恨你,你也该知道会有如何下场。不知你准备如何。”

“现在蒙古南下,就如金兵攻打汴梁。我能确定我必然能再立下大功。那时候贾似道即便不喜欢我,他却也得为大宋着想,也得为他自己的身家着想。等我立下极大功劳,贾似道怎么想就不重要。”赵嘉仁坦率的讲述着自己的想法。

赵知拙听了之后极为失望,他看得出自己这个三儿子大概是不会再犯不归功于主帅的愚蠢错误。但是自己的三儿子却野心勃勃,对于当权者毫无敬畏之意。贾似道对此事不满,是因为感受到了赵嘉仁对贾似道只有合作与互相利用的想法,而没有支持贾似道的意思。虽然大宋的制度下,贾似道并没有办法因为自己好恶就杀一位进士出身的赵家子弟。贾似道却有的是办法对付赵嘉仁。

可看现在赵嘉仁的表现,他大概是不会不要体面的去重新获取贾似道的信任。赵知拙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儿子也许很像自己,赵知拙年轻的时候也是以为自己可以指点江山主宰朝政,结果犯了一次错。大好前程就中断了。如果不是年轻时候犯下的错,他早就能进临安,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在各个州当知州。

本想责备儿子,甚至掐着儿子的脖子让他向贾似道低头。赵知拙却发觉自己办不到。难倒就因为贾似道现在权大,就必须跪舔么?难倒赵嘉仁靠自己考上进士,靠自己兴修水利,靠自己建设灯塔,靠自己打败蒙古水军,然后还要放弃气节么?

叹口气,赵知拙说道:“给贾似道写封谢罪的信。算了,你大概是写不了,这封信让我来写,你抄一下就好。”

说完,赵知拙让赵嘉仁先去吃饭,他自己磨墨提笔开始写这封告罪信。如此轻轻放过儿子,赵知拙也不是很乐意。不过当年自己也年轻过,赵知拙知道年轻的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低头。哪怕是知道现在的命运,他也会选择奋力一搏,而不是跪地求饶。

付出了代价之后的今天,赵知拙依然觉得这态度未必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