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迷城(7)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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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叶秀峰岂肯再将好不容易抓到手里的把柄轻易放弃?也站起来,与毛人凤针锋相对,“再巧合也没有这种巧合法!日本人前脚刚刚跟共产党游击队在野外交上了火,军统的弟兄后脚就带着马贼端了日本人的老窝!”
毛人凤手里掌握到的资料没叶秀峰多,想继续反驳也找不到恰当切入点,直急得额头冒汗。贺耀祖在旁边见状,不得不第二次出面替这个名义上的属下打圆场,“即便是双方事先有过约定,依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么?毕竟眼下国共合作才是主流!况且我们军统局也没吃什么亏不是?!”
叶秀峰以一敌二,稍微有些吃力,“军统局,军统局的任务,便是防,防共,猫不捉老鼠,却跟老鼠勾结在一起,这,这让……”
“防归防,合作归合作。不能混为一谈!”毛人凤得到了强援,立刻又来了精神,瞪着叶秀峰的眼睛大声反驳,“况且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未必可信!”
“我们的内线在满洲国内地位很高!”
“地位越高,越可能脚踏两只船!”
“别争了,已经合作过了,还有什么可争的!”见二人越吵越不像话,蒋介石怒气冲冲地打断,“说第三方?除了马贼,共产党之外,军统局还请了哪路神仙出马?!”
“还有一方是孙连仲的人!”叶秀峰自觉已经搬回了一局,得意洋洋地补充,“是孙连仲麾下的一个连长,姓张,参加过娘子关战役。后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草原上去了。军统局的弟兄之所以带领马贼拔掉黑石寨,据说主要目的也是为了救他。最近一段时间孙连仲和他手下的几个师长凑了一笔款子,正在重庆城内上下打点寻求重新领兵的机会。那个连长有可能就是他派出去造势的闲子之一,如果用得好了,便可以起到……”
“别说了!我跟你讲过不要胡乱攀扯,难道我的话是耳旁风!”蒋介石突然暴怒,抓起手中茶盏,重重顿在了茶几上。
“委,是,委员长!”叶秀峰被吓得一哆嗦,赶紧低头认错,“卑职,卑职知道错了,请……”
“出去,统统给我出去!”蒋介石对他非常失望,指了指门,厉声命令。
叶秀峰面色瞬间灰败如土,捧着自己精心炮制出来的报告,跌跌撞撞往门外走去。毛人凤和贺耀祖两个遭受了池鱼之殃,互相看了看,怏怏地跟在叶秀峰身后。还没等走到门口,又听见蒋介石在背后命令,“贺贵严留下,其他两个人留下报告之后,回去继续办公去吧。需要的时候,我再派人通知你们!”
“是!”毛人凤和叶秀峰两个答应一声,各自执行命令。贺耀祖则一脸无奈地返身而回,等着独自承受蒋介石的怒火。
蒋介石却不再说话,转身走到窗前,单手扶着窗框闷闷地观赏外边的风景。雨暂时停了,但乌云还在往头顶上的天空汇聚。几股来自不同方向的冷空气绞杀在一起,正在酝酿着一场新的风暴。
秋风秋雨愁煞人!
小心翼翼地陪着蒋介石看了一会儿窗户外边的翠竹,贺耀祖陪着笑脸开解:“他们两个能力还是有的,就是太年轻了些,说话做事难免不够成熟稳重。但有雨农和陈氏兄弟教导,早晚能当得起大用!”
“大用个屁!”蒋介石头都没回,直接来了句脏话,“一个有能力却没心胸,另外一个既没有心胸也没有能力,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草包!”
贺耀祖咧了一下嘴巴,不再替其他两人辩解了。今天毛人凤和叶秀峰的表现,的确有些差强人意。特别是叶秀峰,根本没显出来一个接受过多年高等教育的人应有之水准,反而象一个没读过几天书的政棍,还是喜欢四面树敌的那种。
但就这样陪着蒋介石朝外边呆看,也不是个办法。贺耀祖别的不了解,却深知蒋的秉性。怒火憋的越久,发泄时危害越大。如果不及早给他找到一个宣泄渠道,一旦压抑到爆发,他和毛、叶两人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正在搜肠刮肚地想着,蒋介石已经将枪口直接对准了他,“你也没好哪去!顶多算是稍微有点儿心胸而已。并且驭下无方,另外还要加上一个怕老婆!”
贺耀祖猝不及防,被骂得面红耳赤。好半晌才恢复过点儿元气来,苦着脸,低声解释道:“不是怕,介公,您其实也是知道的,斐君因为嫁给我,至今还被其家人拒之门外。她的很多朋友也认为她为了享受而攀上了高枝,相继跟她断绝了来往。如果我还对她过于苛求,她岂不是更孤苦伶仃了?!”(注2)
听贺耀祖说起自家的苦衷,蒋介石顿时觉得心有戚戚。当年他迎娶宋美龄,还不是一样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带着几分对难兄难弟的同情,叹了口气,他低声说道:“我也不要求你对她太严苛,稍微注意一下便是。毕竟你在军委会里头地位非同一般,而她,如果哪天真的加入了共产党,看你到时候如何是好!”
“这,这个,应该不至于吧!”贺耀祖苦笑着摇头,说话的语气却非常不自信。夫人倪斐君知书达礼,单纯善良。肯嫁给比她大了二十多岁的自己,实在是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但夫人对自己虽然温柔体贴,对自己所供职的国民政府,却是非常不屑。早年在南京作护士时,她就宋庆龄、廖承志等人往来密切,经常与二人一道抨击时政。到重庆后又加上了周恩来和邓颖超这两口子,更是变本加厉,毫不在乎这样做对自己和家庭可能带来的不良影响。
“你好自为之吧,到时候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就行!”对于属下的家务事,蒋介石并不愿意插手更多。稍微点了一下贺耀祖之后,便迅速转换了话题,“孙连仲那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记得刚刚打完了台儿庄,军委会不就决定给他补足了兵马么?怎么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有着手去办,并且还要他和手底下人凑钱去疏通关系?!”
“这个……”贺耀祖愁的只嘬牙龈,真恨不得对方在自己的婚姻问题上多纠缠一会儿,别问自己这么一个可能要命的问题。
孙连仲的嫡系部队跟鬼子拼光了,却迟迟得不到补充的事情,里头牵扯到的东西太多。其中既有国民革命军兵源和补给困难的问题,也有对各支抗战队伍的优先照顾次序问题。但这两者都不是主要原因,最大原因其实出在孙连仲自己身上。他本人既不再隶属于冯玉祥的直系,也没有完全融入黄埔系的圈子。更要命的是,这个人自持战功卓著,连续几次都拒绝了总参谋长何应钦递出的橄榄枝,同时也对何应钦的竞争对手,陈诚将军不假辞色。
对于这样一个脾气耿直得有些过分的旁系军头,试问谁敢轻易帮他的忙?孙连仲和他的部将卖了家产凑钱疏通关系的事情,贺耀祖其实早就知道。孙连仲送出去的那四十多根金条,也有几根辗转落在了他的手上。可他总不能为了给孙连仲这么一个外人主持公道,就把何应钦、陈诚、冯玉祥三位大佬全都得罪了。所以只能装聋作哑,权当没看见孙连仲在重庆奔走时那幅落魄模样。
“这个什么?有什么不好说的?是不是何敬之、陈辞修两人在捣鬼!这两个蠢货,光顾着自己心里头痛快,就不想想这样做的后果!如果非黄埔系将领都看到孙连仲现在的落魄模样,谁还敢再跟日寇拼命?没有其他各方的支持,光凭着黄埔系,能打得赢这场战争么?”
“这个,介公说得是,说得极是!”贺耀祖大声附和蒋介石的观点,却死活不肯提到底是谁在给孙连仲穿小鞋儿。
“是啊,当着我的面儿,我说的什么都对。转过头,你们就各行其是,把我的话全做耳旁风!反正出了错,外边的人都会骂我这个委员长。不会知道是你们这些人把我当成了瞎子和聋子!”蒋介石突然叹了口气,失去再较真儿的兴趣。国民党起源于几方革命势力的联合,内耗一直非常严重。自己在先总理过世之后这些年一直努力想改变这种情况,却一直收效甚微。如今,非但原来那些竞争对手在偷偷地给自己拆台,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黄埔系内部,又何尝不是山头林立?!陈诚、胡宗南、汤恩伯,不断各自扩张各自的势力范围,对不属于自己派系的人倾轧起来绝不犹豫。都以为他这个老头子没看见,其实他这个老头子早就把几个得意门生的作为看得清清楚楚了,只是一直在忍住没说出来而已。
“介公,言重了,真的言重了!”贺耀祖被数落得额头冒汗,低下头,不停地替自己开脱,“我已经尽力在帮孙将军了,但我一个人毕竟能力有限。眼下全国那么多打成了空架子的队伍,也不好光紧着孙连仲将军一个人照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