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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裴注《三国志》、XX注YY的书,都是这样传承作者信息的。

哪怕是四书五经,也有抄写者想要留名的,所以略微篡改。比如十年前蔡邕刻《熹平石经》的时候,搜集到的《诗经》有鲁抄本、齐抄本、韩抄本,《公羊》也有好多版,《论语》更是有盍、毛、包、周诸家异字。朝廷需要挑一个正本公示天下,其他作为比对。这都是因为抄书抄久了有讹误,而且每一代修改者都要留名。

倒是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开放源代码项目,一个程序员哪怕只有几行代码的贡献,都能在修改后留下自己的署名。

钟繇有此一问,倒不是想剽窃李素的著作,而是觉得“明明初版就是自己的书体,但对外却落款是李素写的,会不会导致别人误会这字也是李素的,有弄虚作假之嫌”。

汉朝那些不贪不搜刮的文人,还是颇有一些气节风骨的,钟繇都穷了这些年了,弄虚作假总觉得不舒服。

李素一开始很不适应,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纠结,闹明白之后,才爽朗说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钟兄肯抄,你想写‘李伯雅编著、钟元常某年月日录’也行,直接写你编写也行,我不在乎这些虚名。不如,你先看一下稿子吧。”

这部书,对李素而言,就是一部帮刘备扬名作秀的工具书,“版权”又不值钱!

要谈“著作的署名权”,等将来李素写出真·传世名著的时候再谈也不迟。

但钟繇闻言却是大惊,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惊世骇俗的写书人,居然连创作者的“署名权”都不在乎,谁想拿就让谁拿?

“这如何克当!是贤弟写的,自然要写明是贤弟写的。容某先看一看内容。”

钟繇说完,接过那张卷轴先看起来,他也好奇到底是什么内容,才让李素不珍惜版权。

“原来是本朝名人的孝行故事,这种东西,编录出来倒也能宣扬善举,是个好事儿……嗯?末尾这个刘备刘玄德是何许人也?弃官归乡省亲救难、历战反贼张纯?这事儿还没发生吧,前日看了朝廷邸报,这张纯好像是新近在冀、幽崛起的反贼才对。”

钟繇看着看着,不由对故事的真实性提出了怀疑。

李素对此言之凿凿:“刘县尉确已辞官归乡省亲救难,只是他会如何与张纯交战,目前还不明朗,但我也没写交战细节与战功,只取其行其志,有何不可?值此国家危难之秋,不正当褒扬此等义士、恢弘志士之气么?”

李素这番话脱口而出,倒是让钟繇哑口无言,还觉得李素颇有文采,随口说话就气势不凡。

他哪里知道,李素只是念书的时候被逼着背《出师表》,所以随口拼凑稀里糊涂拿来用了。

孙氏在旁边也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但她看到丈夫终于被这个有钱的豪客反驳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就很开心,连忙在背后继续暗暗掐钟繇,让这老小子赶紧答应了这门生意。

钟繇原本职业病犯了,还在出神琢磨李素的修辞,被老婆一掐又收回神来。

他连忙伸出袖子,把面前那锭马蹄金往自己面前拢了一下,他背后掐进肉里的指甲,也随着黄金的靠近而瞬间松开了。

“既如此,多承厚意,使仆有幸共襄盛举……只是,某也知道一些令人感佩的孝行义举,不知……不知能不能也自行撰写几条,附于骥尾?”

钟繇这是觉得钱拿多了,只抄写有点亏心,就想从创作阶段就帮忙一起干。而且读书人谁不想著书立说扬名,反正他一个郎官没有差事,闲着也是闲着。

李素大笑:“这有何难?钟兄肯写,到时候著者署你之名也无不可。”

钟繇:“不不不,怎能越俎代庖。”

李素:“钟兄,你恐怕还没明白吧?此书之关键,乃是在此多事之秋,弘扬义举。著书之人越是名动海内,此书才更容易被天下人传唱习学。若是署我之名,恐怕看都没人看吧。”

李素现在就像是一个连试水推荐位都还没拿到的扑街新人,用他自己的名字发书,传播度当然远不如给大神当抢手。

而这本书的目的是把其中的故事炒热,不是给作者扬名,目的性非常明确。

这种时候,最有效率的做法,当然是学习中学生作文,明明是自己编造的话,但为了增加可信度,你也得说是鲁迅先生说的。

就好比马云没牛逼之前,为了说服别人,有些观点明明是他自己想到的,但他必须说是比尔盖茨说的。

德国大哲学家费希特,号称是唯心与唯物的承前启后者(承康德,启黑格尔)。但费希特当年的第一桶名声,是怎么崛起的?是因为他写了一些关于康德著作的盘点贴,然后交给康德斧正,康德看了觉得还行,交给了自己合作的出版商。

但康德没注意到费希特居然没署名,于是出版商也误会了,把书按照康德的著作署名了。等书出版之后,康德发现乌龙了,才公开澄清这本书是费希特写的。

然而此时,读者们都已经把这书当成大神康德的著作,卖得很火了。然后费希特忽然就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基层大学老师,一跃成为康德的衣钵传人,后来成为一代大哲学家。

李素这种老阴哔要捞名声,出的第一本书当然也巴不得自己不署名,最好让人误会成某个名动海内的当世大儒所著,然后等那个海内大儒发现误会之后出来澄清,李素也就能走费希特借名康德的捷径了。

当然了,钟繇肯定还没资格算大儒,他最多只是在文坛名声比李素略响亮些,但这个傍名士的思路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