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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一早增刊出来的报纸,以及上面的文章,却是探春始料未及的。

虽然九月二十九上午增刊的报纸约莫有六七家,但真正引起关注的却只有一家,那就是通政司发行的‘夏报’。

而上面通篇累牍的,都是在为新儒站脚助威。

探春看罢眉头紧锁,心知这必是皇帝亲自下场,否则即便是王哲不顾体面亲自下场,怕也难以让夏报为其张目。

这一来,事情只怕就不好办了。

也不知道焦大哥有没有看到这份报纸,又有没有想到应对之策。

……

焦顺自然也是一早就注意到了夏报的增刊文章。

不过他却没时间细究这背后的意义,更没时间想什么应对之策。

因为刚拿到报纸不久他就得了通知,说是王哲王阁老准备亲临工学视察,如今已经在半路上了。

报纸刚增刊,王哲就上赶着去工学,这是要去耀武扬威,还是另有所图?

焦顺一时也揣摩不透,但既然是堂堂阁老亲临视察,他这个工学祭酒肯定是要前往陪同接待的。

于是忙不迭从工部转奔工学。

等赶到时,司业陈铭举早已经狐假虎威的,在大操场上集合了全校师生,只等着王哲发表重要讲话。

焦顺见状,也便没有声张,悄悄寻了个僻静所在,静等着聆听王哲的讲话,好借以剖析出他此行的目的——至于拦着不让王哲当众宣讲,那是压根就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一身朱紫贵气的王哲很快便出现在了主席台上,从陈铭举手上接过铁皮大喇叭的时候,甚至还顺势开了句玩笑,下面也适时响起一阵哄笑声。

不过这捧场的人数并不怎么多,且基本都是科举出身。

接下来王哲先是肯定了工学从建立至今的成绩,然后很快话锋一转,表示格物致知也是儒家先贤所倡导的,因此工学本也该归于儒学之下!

这话引起的震动,可比先前剧烈多了。

下面议论的声音汇集到一处,几乎压盖过了王哲的宣讲。

焦顺因离着远些,更是难以听到王哲后面说了些什么,他下意识往主席台靠拢,约莫行初十数步才又隐隐约约听到王哲道:“你们祭酒大人曾上书陛下,建议工学仿照国子监设立专门的荣誉虚职,我看这个提议就很好嘛,一来可以广纳贤才于工学,更好的传道受业解惑;二来也可趁机甄别出其中的专才、干才,以备朝廷不时之需。”

啧~

这几乎就是图穷匕见了!

他显然是想让自己临时拼凑出来的所谓新儒,凭借理论文章上的优势,抢先占据高地。

不过让焦顺更为警惕的是,这事儿他只跟皇帝说过,且说的是徐徐图之,等到工读生们逐渐崭露头角,需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再拿出来不迟。

但现在……

皇帝是已经把工学卖给了新儒,还是打算来个分而治之?

不管是哪一样,皇帝为了能更快的推广工业革新,选择接纳新儒,肯定是确凿无疑的事情了。

工读生们倒未必能琢磨的这么深,但也能大致能猜出新儒学派鸠占鹊巢的想法,于是台下愈发哗然。

焦顺见状,遂深吸了一口气,在台下一片哗然之际,大步流星的走到主席台前,冲着上面深施一礼,扬声道:“阁老高义!”

说着,转过身面向操场上的近千工读生。

几乎是转瞬间,原本还人声鼎沸的操场上就变得针落可闻。

不仅仅是工读生和工科训导、助教们,就连科举出身的官吏也下意识屏气凝神——当然了,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敬畏焦顺,但再想改正也已经晚了。

王哲在台上看到这一幕,眼中不由闪过些许忌惮之色,他早听说焦顺在工学威望极高——尤其是在第二期工读生,一多半进入到了通政司成为预备官吏之后。

但道听途说又怎及得上亲眼所见?

焦顺环视众人,朗声道:“在工学设置荣誉虚职确实是我的想法,不过因为担心阻力太大,一直都没有正式提交朝廷,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说着,抬起胳膊指向了主席台上的王哲:“有王阁老在,我工学必能突破重重阻碍,做到唯才是举、做到公平公开!”

他顺势再次冲着王哲深施一礼:“下官不日,便会将恳请朝廷设立工程院的提案呈送到内阁,届时还请王阁老不吝斧正。”

王哲既然能当众提出这件事,这工程院提前设立,多半是没法避免了。

既然如此,眼下还能争取的就是入选工程院的条件了。

皇帝要的是能尽快推行他的雄伟大计,将新儒纳入进来是出此考量,那只要自己设立的准入标准,比新儒的标准更加符合这个大前提,那就有很大的可能争取到一定的主动权。

而有着后世见识的人,或许在聪明才智、人情世故上比不过王哲这样的顶尖政客,但在‘创新’制度上,焦顺却自认绝不会输给对方!

只要具体框架仍是自己搭建出来的,到时候即便不能完全阻止新儒进入工学高层,至少也能给工读生们提供一定的晋升之机。

至于再之后是鸠占鹊巢,还是近墨者黑,那就各凭本事了。

与此同时,王哲低头看向正对着自己行礼的焦顺,心中也大致猜测出了对方的想法。

但王哲心底同样是胸有成竹,虽然迫于形势不得不搞出了新儒学派,但王哲从来不认为儒学比不上工学,之所以会工学会渐渐起势,完全是皇帝不顾体统下场拉偏架的缘故。

如今他所创立的新儒正中工学缺乏‘高端人才’的软肋,即便焦顺还想要设法抗争,但在没了皇帝的偏帮之后,初出茅庐的工读生们,又怎会是儒生的对手?

至于那些年长的匠人……

王哲方才就已经观察过了,基本上都是暮气沉沉畏首畏尾,与自己往日所见的那些胥吏,并无多少区别,指望着他们能对抗自己精心纠结起来的新儒,那绝对是痴人说梦!

既然稳操胜券,自己又何须与这焦顺斤斤计较,只需摆开堂堂之阵赢他便可。

基于这样的心理,高高在上的王哲露出了高高在上的微笑,捋须颔首道:“老夫早闻焦祭酒不学有术,想要见识一二,偏焦祭酒又一早得了密折专奏之权,每每直呈宫中,并不经内阁审议,如今有此机会,老夫倒要认真领教领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