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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在皇帝耳边抱怨道:“这等心性人品,怎堪为人师表?若是让他带坏了繇哥儿……”

“住口!”

隆源帝面色一沉,打断了她的话道:“朕既选了他来教导繇哥儿,自然便信得过他的心性人品。”

若在以往,被皇帝如此呵斥,吴贵妃只怕吓的瑟瑟发抖了。

但时移世易,被宫中嫔妃接连吹捧讨好了数月,她明显胆量见长,仗着生了未来太子的金身,竟不死心的又抱怨了句:“可皇上方才不也听的真真的?他在那些工读生面前……”

“放肆!”

隆源帝声色愈厉,怒道:“朕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这般三番五次的臧否大臣,可是忘了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

眼见皇帝声色俱厉,吴贵妃这才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扶着龙椅跪倒在地,战战兢兢的口称不敢。

“哼~”

隆源帝冷哼一声,也不答话,吴贵妃在地上跪了好半天,直到小腿都跪麻了,这才听他道:“起来吧。”

吴贵妃如蒙大赦,刚要扶着龙椅起身,忽又听皇帝继续道:“今儿不用你伺候了,去请皇后来,朕与皇后有要事相商。”

其实皇帝这话本身,就意味着他方才那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谎言而已。

但吴贵妃那知道这其中的隐秘?

当下心里委屈的什么似的,心道凭什么皇后就能商议要事,自己不过是随口抱怨一句,就落得如此下场?

再说了,就算皇后的尊贵无人能及,这不还有个贤德妃么?她凭什么就可以干政?!

若在以前,吴贵妃是断不敢有这些想法的,只能说环境确实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性。

先前她虽然诞下了唯一的皇子,但皇帝毕竟青春正貌,谁也不认为那回是他唯一的骨血,所以自觉有机会的嫔妃都将她视为竞争对手,而不是什么需要讨好的对象。

直到次皇帝中风偏瘫,才彻底改变了这一局面。

以往再桀骜不驯的嫔妃——譬如容妃、丽妃等,如今在她面前都只敢伏低做小曲意逢迎,时间一久,吴贵妃难免提前将自己代入了‘皇太妃’乃至‘皇太后’的身份,看事情的角度自然也大不相同。

当然了,就算心下再怎么不满,吴贵妃此时也不敢违逆皇帝的意思,只能乖乖应了,低着头出了寝殿。

不多时皇后赶到,隆源帝立刻屏退左右,将焦顺昨天的所作所为说了。

皇后倒是丝毫不觉意外,能在灵堂里做出那等事儿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个完全循规蹈矩之辈?

不过她近来了解了一下焦顺的过往,发现此人虽限于出身粗鄙了些,却是个知恩图报的。

听说最初因为爵位的事儿,宁国府曾一度对其百般刁难,结果后来他非但未曾记仇,反而帮宁国府牵头做了几桩生意,若非如此,只怕宁国府早就入不敷出了。

至于荣国府这边儿,他就更是仁至义尽了。

一开始想方设法的给贾政分功劳,不想贾政刚升官儿就病倒了,害得他白忙了一场;后来他锲而不舍的表奏贾宝玉为官,偏那贾宝玉又是个朽木不可雕的——为此,他没少被人攻讦。

至于替贾赦还债;明知荣国府陷入官司,仍执意入内迎娶史湘云;为贾元春说情等等,就不用多说了。

甚至于就连那次去梅翰林家,也是为了帮贾家姻亲的忙——这是奏折里写的,先前皇后只当这是焦顺为自己找理由,但结合前面种种事迹来看,多半应该是真的。

故而听隆源帝说起焦顺昨日的行径,皇后也只是不以为意道:“他毕竟出身低微,又不曾学过诗书礼教,有些不谨慎的举动实属正常。”

隆源帝闻言,面色却不由古怪起来。

他记得皇后自从看过那两本奏折之后,就对焦顺颇为厌恶,怎么今日竟就替焦顺开脱起来了?

难道是……

“皇后!”

隆源帝忍不住脱口道:“那奏折里的事情可不能尽信!”

“皇上!”

皇后顿时恼了,羞红满面的怒视隆源帝:“我只是就事论事,与那……哼!再说了,陛下既得了他如此把柄,又何须在这意些许小事?”

隆源帝欲言又止,本想再拿净事房举例表明自己不小,但上回两人因此冷战了数日,想想终究还是揭过了这茬没提,只道:“我在时,自然能压服的住他,便没有那两封奏折也不怕,怕只怕日后……”

皇后顾不上着恼,忙道:“陛下何出此言,您不过一时染病,等将养好了必能长命百岁!”

“呵呵~”

隆源帝摇头哂笑道:“生老病死乃是常事,何必讳言?我瞧那吴氏,只怕早盼着要做皇太妃——甚至是皇太后了。”

“这话可不好乱说!”

皇后忙又拦住他的话茬,道:“若传出去,可叫繇哥儿如何自处?”

“那就不说她。”

隆源帝扬了扬左手,又重新将话题拉回了正轨:“朕的意思是,为免他行差蹈错,等到繇儿登基之后,你不妨便将这两封奏折的事儿对他透露一二——如此,也免得他日后没个好下场。”

皇后对此倒是没有异议,只是一想到皇帝大行之后,就要对焦顺透露,那两封不堪入目的奏折在自己手上,她便忍不住心头突突乱跳。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吴贵妃揣着一肚子委屈出了乾清宫,正郁郁寡欢的往自己居住的钟粹宫赶,迎面忽就撞见了容妃。

眼见容妃揣着西瓜似的昂首挺胸,吴贵妃便存了三分不喜——容妃近来虽也时常跑去钟粹宫献媚,但一来吴贵妃对她早有成见,二来她去皇后那儿的次数也不少,故此对她依旧不假辞色。

原想着随便见一见礼,便擦身而过。

不想容妃却是亲热的紧,见完礼,便主动上前挽住她的胳膊笑问:“姐姐不是在乾清宫当值么?怎么……”

“万岁爷有事要与皇后商量,特意准了我的假!”

吴贵妃一面干巴巴的解释,一面十分不自在的想把胳膊抽出来,心下暗骂:可恶的肥婆,就知道以己之长攻人之短!

容妃其实真没有显摆的心思,主要是她这个体量,看谁都差强人意,也没必要专门找小巧的来比较衬托。

她全服心思都放在讨好吴贵妃上,听吴贵妃言语间,似乎对皇帝支开自己,单独召皇后商量要事有些怨念,心中便不觉一动。

于是忙道:“那正好,我也有件要紧事,想和姐姐单独商量呢!”

她这阵子两头下注,却是两头没着落。

吴贵妃这边态度很是冷淡,皇后那边虽然亲近,但对谁都是大差不差的样子——与其继续这么没着没落的吊着,还不如把宝压在一家头上!

吴贵妃对她死皮赖脸贴上来,虽然十分不耐烦,但终究不好当面撕破脸,只能勉强应允。

等到了家中,便立刻屏退左右,摆出了一副有话快说,说完赶紧走的架势。

事到临头容妃却反倒迟疑起来,遂下意识拖延时间道:“我瞧姐姐方才似乎有些不快,却不知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儿?”

吴贵妃一蹙眉,原本不想说,可这事儿憋在心里又不吐不快,再想着当时也不止一个人看到,似乎也没什么好瞒着的。

于是便将先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又愤愤道:“我怎么敢干政,只是那焦顺毕竟是繇皇子的老师之一,若把他给带坏了可如何是好?”

顿了顿,又忍不住补了句:“再说了,如今他便这般肆无忌惮,往后谁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而她这一番抱怨,却是让容妃彻底下定了决心,当即悄声道:“姐姐多虑了,据我所知,皇后娘娘手中便有那焦顺的把柄,若他日后果然跋扈,自然便能凭此治他!”

容妃这阵子去皇后宫中,总会下意识留心那红木匣子,因见那盒子似乎时不时被打开翻动,心下越发好奇奏折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偏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一窥究竟的法子。

既然得不到,今儿索性拿来当个投名状好了!

“果真?你可知道是什么把柄?!”

吴贵妃果然被引起了好奇心,下意识的追问起来。

容妃摇头道:“我也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只隐隐听说是两封与焦大人有关的奏折。”

不等吴贵妃开口,她又叹了口气:“要依着我,这东西按说理该由姐姐收着,等殿下大些了,再由您亲手交给他才是。”

这话正戳中吴贵妃的心坎,由是愈发愤愤不平。

但她终究还是有三分理性的,知道这时候根本不可能逼皇后将焦顺的把柄交出来。

不过……

等到日后儿子登基,那就又是另一番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