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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的堂审口供当中,陈万三和李庆的基本一致,仅只在描述李庆酒醒之后的态度上,有些许的出入——李庆坚称自己没怂。

至于钢铁厂提举朱涛么……

他刚开始歇斯底里的要求严惩陈、李,控诉自己是被这两个歹人半路绑来的,旁的一概不知。

后来见陈、李二人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他又当堂变脸,坚称自己本就准备揭露此事,一来是不耻周隆为了党同伐异,无所不用其极的下作手段;二来感念皇帝殚精竭智昃食宵衣,好不容易才营造出百业兴隆的盛世景象,又怎忍让它毁在一小撮别有用心之徒的手上?

故此他才痛下决心大义灭亲!

原想着这次见了焦主事就痛陈利害,敦促其将此事上报给朝廷,谁成想那陈李两个枉做小人,不由分说就将他绑到了大理寺。

至于一开始为何不肯说明实情……

那自然是因为稀里糊涂被绑了来,担心这其中有什么阴谋诡计,所以才选择暂时以不变应万变。

啧~

这厮真不愧是正经科举出身,虽然只有秀才功名,颠倒黑白的本事却是学了个十足。

通过七分真三分假的描述,愣是重新把自己抬到了聪明睿智大义凛然的位置上,顺带还抹黑陈万三李庆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来大理寺报案也只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关键是那三分假虽然谁都能看出些端倪,却偏又是绝对无法验证真伪的。

感叹了一会儿,焦顺又开始从头读第二遍。

第一遍时,他主要关注的是事情的由来始末,而这第二遍的着眼点,则主要放在了对答转折间的细节上。

刚才他就隐约察觉到,虽然在笔录当中,那唐寺正提出的问题都是四平八稳,并不见有什么倾向性,但很多时候陈万三李庆的回答,却明显表现出抵触、愤慨的情绪。

期间陈万三更是几次失态,错非是被李庆及时拦下,只怕就要被认定为咆哮公堂了。

而经这第二遍仔细查证,他再次确认了这个想法。

这唐寺正在堂审时绝对表现出了倾向性!

笔录毕竟不是录像,记录的仅仅是双方的问答内容,但在这之外的神情、动作,语气等等,却都不会明确的标注出来,所以庭审的老手往往会利用这些细节,不着痕迹的诱导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如果不是李庆一直保持克制清醒,那朱涛又当堂翻供,这场庭审最后会得出怎样的定论,只怕还未必可知。

焦顺把三份口供放在茶几上,抬眼问道:“我能不能见一见他们?”

“这只怕不合规矩。”

方经历赔笑道:“如今他们三人正被分别监管,连彼此都不能见面,遑论是您?错非事关工部、事关您焦主事,只怕连这份口供都不能向外透露。”

“既如此……”

焦顺倒也不纠缠,闻言立刻起身道:“那就请大理寺先押后再审,等工部向朝廷提议由三法司合议此案。”

“这……”

那方经历一直假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错愕的表情,旋即他忙质疑道:“不过是礼部主事妄为,何须三法司会审?再说焦主事只怕也做不了这个主吧?”

顿了顿,又补充道:“莫非是因为陈、李二人妄攀大宗伯【礼部尚书敬称】的说辞?连原告朱涛都坚称绝无此事,大人难道就因为两个村汉的无知妄言,就要怀疑当朝廷大员不成?!”

说到最后一句时,质疑已经变成了质问。

且他话里直接将陈李定义为村汉妄人,只将朱涛当成了唯一的原告,足见对工人阶层的蔑视。

焦顺则是避重就轻的道:“本官能不能做主,无需方经历挂心,若此案最终不能提交三法司,又因此耽误了审问时机的话,焦某愿负全责!”

说着,飒然一拱手,径自扬长而去。

“焦主事、焦主事、焦……”

那方经历赶了几步,见实在拦不住他,也只能顿足扼腕苦恼不已。

大理寺的官员都是正经科举文官出身,在这个案子当中的立场倾向不问可知——他们目前的想法是先拖一拖,看朝中有没有大佬出手,又或是找到翻案的契机。

就算这两样都没有,那也总该找个两败俱伤的法子,断不能白白折损了文人风骨,助长那些工贼的嚣张气焰!

故此为了应对工部必然的质询,大理寺这边儿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套应对方案,足以让工部的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又能合理合法的拖延下去。

可谁成想焦顺一言不合,竟就提出要三法司会审!

这下子事情可算是彻底闹大了,虽然刑部、督察院那边儿也都是科举文官主政,可怕只怕消息传进宫里,引来皇帝的掣肘和偏帮——当今陛下对礼部的不满,可是连那两个村汉都有所听闻的。

而这也正是焦顺的目的。

另外他还想趁着把事情闹大,尽量让自己脱离风暴的焦点。

一路无话。

焦顺快马加鞭的赶到工部衙门,将事情的由来始末禀给了陈尚书和两位侍郎,并顺势提出了希望部里敦请三法司会审的想法。

陈尚书听了就有些迟疑:“若只是礼部一个闲散主事所为,似乎……”

“不然!”

右侍郎苏友霖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上司的话,沉声道:“先前工戏一事时部里无所作为,任由朝野上下恶语中伤,就已然大为不该了,如今若再坐视不理,岂不令天下百万工匠寒心?”

陈尚书捋须颔首,心中却暗骂这苏雨亭站着说话不腰疼。

朝廷难道是为了给工人当家做主,才设立的工部?分明是为了更好的管理、盘剥他们嘛!

你苏雨亭打着为民做主的幌子赚名声,可等把礼部乃至三法司全都得罪了,最后还不是自己这个做尚书的背锅?

偏陈尚书心里再怎么腹诽,也不好当面反驳。

一来为民做主是政治正确,心里在怎么鄙弃也不好明着反对;二来皇帝对他这工部尚书一直就不怎么满意,还是最近推行焦顺的新政,这才趁机稳住了屁股下面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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