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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侍郎素来注重实务勇于任事,却最烦这些窝里反的内斗,看重焦顺,也是觉得他实心任事,可如今焦顺成功上位之后,就放着正经的新政不去理会,日日与军械司争执不休,自然便犯了苏侍郎的忌讳。

这节前不打招呼,突然要去视察左安门蒙学,又摆出这般态度,显然是想敲打敲打焦顺。

但焦顺却并不慌张,反而暗暗松了口气。

别处还不好说,这左安门蒙学却被他视作根本,即便是忙着与军械司斗法,也不曾忽视蒙学里的风吹草动。

故此苏侍郎选择左安门蒙学当突破口,反倒是正中了焦顺的下怀。

路上无话。

车队赶到左安门蒙学,苏侍郎也不让人通禀迎接,自顾自下了车,等焦顺过来汇齐之后,便冷着脸微微一扬下巴:“前面带路。”

焦顺见状,也不多话,只默默在前引路。

因蒙学里也要放假过节,又搭上恰逢秋雨绵绵,各处师生都是人心浮动,那山长更是压根就没来学校。

故此这沿着教舍一路行来,倒听了不少放纵笑闹,撞见几个追逐打闹的顽童。

反倒是临近工读生们的教室,静悄悄的全无声息。

但这并不是说,工读生就比蒙学童子更遵守课堂纪,事实上焦顺领着苏侍郎到了那教室里,就见里面空荡荡,压根没有半个人影。

这一来,苏侍郎脸上便有些阴沉,随行的吏员更有几个露出幸灾乐祸之色。

但焦顺却并不慌张,坦然对苏侍郎道:“这工读生不比寻常学子,有些课业在教室里多有不便,故此下官专门差人又整理了几间实验室,兴许是在那里教学也说不定。”

苏侍郎横了他一眼,简短的吐出两个字:“引路。”

焦顺便又引着他转到了后面一处屋舍前。

就见门前上书‘格物致知’四个大字,屋内也不见桌椅板凳文房四宝,只当中有一圆形的小高台,上面摆着台不知用处的机器,里外拆的散乱零碎,露出锈迹斑斑的内部结构。

此时十几个工读生正聚在高台四周,围观一名匠师打磨零件。

这匠师身上尽是污渍,两手穿花蝴蝶似的反复演示,嘴里却是惜墨如金,偶尔开口也是笨嘴拙舌不得要领。

苏侍郎隔门窥视了半晌,直到屋里有人发现这群官老爷,诚惶诚恐的迎出来时,他这才向焦顺提出了疑问:“传授技艺,自然以实物演示为佳,然这些塾……这些匠师既是要授业解惑,总该选些口舌便给的才是。”

焦顺无奈道:“大人有所不知,工匠里手艺好又擅言辞的,几乎全都是各工坊的头面管事,纵然年老体弱,也多半已经攒够了家底,如何肯来做什么匠师?”

“倒也不是没有例外的,但……”

焦顺说着,苦笑摇头:“先前就有个匠师仗着口舌便给,从不肯用实物演示,只把朝廷发的助学金全都纳入囊中,结果头一次考评就得了末位。”

“其实他教的也不算太差,中上水平总还是有的,但工读生们恼他贪婪吝啬,隐去名姓暗中投票时,还是大多给了差评。”

“结果他被唬的失了方寸,竟拿出教学补助贿赂相熟的学生,结果又被人揭发出来,还不等第二次考评就丢了差事。”

“不过下官也已经盘算好了,只等这头一批工读生肄业,就从里面选些口舌便给技艺精熟的做匠师、助教。”

苏侍郎早知道焦顺搞出的这一套末尾淘汰制,原本觉得有违尊师重道之礼,但又想着工读生和匠师毕竟不是正经士人学子,也就没有多做置评。

如今听说已有匠师因此丢了差事,苏侍郎一时倒起了兴致,先向焦顺追问了其中细节,又寻了几个匠师、工读生旁敲侧击,打探他们对此事的看法,以及后续的影响。

问完之后,他沉默了许久,这才摇头叹道:“可惜、可惜。”

他虽看出了这末尾淘汰制的好处,但碍于各方掣肘,却无法将其推广开来,故此只能感叹。

焦顺大致猜出他心下所想,却也并没有点破的意思。

此后他又领着苏侍郎,在工读生的陈列室、宿舍等处巡视了一遍,最后更在苏侍郎的要求下,在食堂里与工读生们共用了午餐。

这领导不搞特殊化自然为了体现亲民的态度,可问题是焦顺以前来的时候,总会带上匠师们和十来个表现出挑的工读生,去附近酒楼胡吃海塞一通。

众人眼见这回又来了大领导,还以为席面肯定要升上一两个档次呢。

结果……

就这?

虽然不敢明着表现出来,但不少人都大失所望。

但苏侍郎亲民归亲民,注意力却不曾放在这些人身上,将饭菜挨个品尝了一遍,微微颔首,随即放下了筷子,正色道:“那实验室、陈列室布置的都极好,也难为你短短数月间,从无到有的整治出这般气象,不错、不错……”

顿了顿,又道:“等过完中秋,联合研制火枪的事情,也抓紧了办吧。”

焦顺闻言登时大喜,这话虽说的不甚清楚,但却是隐有要支持自己主导项目的意思。

而有了苏侍郎的首肯,这事也就再无波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