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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头再说焦顺。

却说他自帐篷里出来,汇合了冯紫英、薛蟠两个,眼见着荣国府的人马拔营而走,三人便也策马返回了谷内别院。

冯紫英自然不会刨根问底,薛蟠却毫不避讳的追问,邢氏这次跑来城外进香,是不是因为大老爷最近招惹的人命官司。

这事儿焦顺却是头一回听说,忙拉着薛蟠细问究竟。

薛大脑袋却也只是听了些皮毛,只知道是死了个俏寡妇,具体怎么和贾赦扯上的干系,又到底有多大干系就闹不清楚了。

不过这些信息也足够焦顺脑补一番。

这天子脚下毕竟不是金陵可比,以荣国府的人脉权势,在金陵解决几桩人命官司,可说是易如反掌,但在京城内想要一手遮天,却怕是还差了些行市。

尤其这人命官司已经走露了风声!

既然权势不够,那就得靠真金白银补齐。

顺着这条线索推断,邢氏为了敛财不惜卖女儿的行为,也就能说得通了。

……

却说这一桩插曲,并未影响一众纨绔狩猎的兴致,到临近傍晚回城时,除了薛蟠猎熊的心愿没有达成,旁人都称得上是兴尽而还。

等进城之后,焦顺因早就和冯紫英约好了,要去登门拜会神武将军冯唐,故此便婉拒了薛蟠同路而归的邀请,随着冯紫英回到了将军府里。

拱卫夏国京城的军事力量,主要由三营一卫构成。

这一卫不用说,自然指的是龙禁卫;三营则分别是五军营、巡防营、城防营——而神武将军冯唐正是巡防营的统帅,称得上是军中举足轻重的大佬。

冯唐此时也是刚刚从城外大营回来,一身戎装尚未褪去,就听管家进来禀报,说是公子带了朋友回来,言称有要事求见老爷。

冯唐闻言登时皱起眉头,不悦道:“他那些狐朋狗友能有什么要紧事?”

“老爷。”

管事忙解释道:“大爷带回来这位,貌似就是前些日子刚脱奴籍,就得了圣上青睐的焦顺。”

“是他?”

冯唐捋着胡须略一思量,这才点头道:“让大爷带他进来吧。”

说着,自顾自去里间换了常服。

等冯唐再出来的时候,冯紫英和焦顺已经在小客厅里等了一会儿。

“父亲。”

“将军。”

见他自里间出来,冯紫英和焦顺忙都上前见礼。

冯唐却并不急着回应,慢条斯理到了主座上,这才微微颔首道:“坐下说话吧——来人,上茶。”

虽然凭借着简在帝心的稀有属性,让冯唐对焦顺高看了一眼,但以他的地位自然不可能放下身段,对个区区七品小官儿曲意逢迎。

而焦顺之前曾打听过冯唐的品性,知道他素来不喜欢下面人打机锋,故此便没有多做铺垫,只等小厮们上了茶,就起身开门见山道:“将军,下官这次冒昧登门,实是有一事相托。”

听他自称下官,又用的相托而不是相求。

冯唐略有些诧异的打量了焦顺几眼,然后面无表情的问:“是公事?”

“是公事,也杂了些私情。”

焦顺说着,从袖筒里取出早就备好的牛皮纸袋,双手托举在胸前。

冯紫英立刻起身接过,恭恭敬敬的送到了父亲面前。

“这是什么?”

冯唐嘴里问着,却早撕开了袋子,从里面抖出一叠剪报和两张洒金笺。

书信他见多了,这剪报却倒有些新鲜。

于是他没有急着展开那洒金笺,发是把那些剪报挨个扫了一遍,却见上面都是与西南战事有关的消息。

这是个什么意思?

冯唐面露疑色,他身为军方大佬对前线战事的了解,只怕远远超出这些报道十倍百倍。

可这焦顺班门弄斧,却又是为了那般?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发问,而是又仔细把上面的内容过了一遍,发现除了最新的战事报道之外,更多的是一些英雄人物的报道,而且基本都是重伤不退、身残志坚的类别。

平常报道最多的以身殉国,反倒是没有几个。

冯唐心下略略有了揣测,抬头盯着焦顺问:“你莫不是想拿这些伤残将士,做些官样文章?”

“是,也不是。”

焦顺买了个关子,随即把军械司意欲派人入驻相关工坊,进行实际意义上的夺权一事,先简单节要的解说明白。

然后又道:“其实下官对官办工坊的效率也是大为不满,故此一上任就拟定了革除积弊的新政,还因此侥幸得了圣上的嘉奖——所以对于军械司派人进驻监督的想法,也并没有什么不满。”

“呵呵。”

冯唐听到这里呵呵一笑,抖着手里的剪报反问:“当真并无不满?”

焦顺微微拱了拱神,却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顺着自己的节奏继续道:“下官只是觉得,这本就是工部的官办工坊,若再派了工部的人进驻监督,也不过是左手打右手罢了,恐怕未必能解决什么问题。”

冯唐听到这里,忽然挺直了腰背,瞪着眼睛看看手上的剪报,再看看站在那里的焦顺,脱口问:“你是想让这些伤残将士去监督工坊?!”

“正是如此!”

焦顺慨然道:“这些将士们都是为国尽忠,才落得一身伤残,如今既不能留在军中效力,自该稳妥安置才是,万不能让英雄好汉流血又流泪!”

“好一个‘流血又流泪’!”

冯唐拍案而起,炯炯有神的盯着焦顺道:“你继续往下说!”

只听焦顺又道:“若是旁的工坊,安排退伍将士入驻督查,恐怕是隔行隔山——但既是生产军械的相关工坊,又有什么人能比这些真刀真枪厮杀过的好汉们,更能分辨出好坏优劣的?!”

“军械司想派人入驻工坊督查,除了对相关工坊的积弊深恶痛绝,更是想要打造出让将士们满意的器械——既然如此,他们就不该、也不能反对工坊直接受军中监督的做法!”

听了这番话,冯唐愈发欣赏眼前这侃侃而谈的年轻人。

能想到让伤残军人入驻工坊倒也罢了,真正值得赞叹的,是他能在短时间内因势利导,充分利用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对自己的政敌进行釜底抽薪式的打击!

可想而知,一旦正为如何安置有功将士儿发愁的朝廷,选择用伤残将士替代工部官吏入驻工坊督查,受损失最大必然是军械司!

而且……

将此事上书朝廷,也有助于自己收买军心、增加威望,所以基本不用担心自己会拒绝此事。

难为他小小年纪,行事竟就如此老辣狠厉!

只是……

冯唐抖了抖手上的剪报,似笑非笑的问:“贤侄难道就不怕这吃里扒外的事情传出去,你今后在工部无法立足?”

这虽是语带威胁,称呼却反倒亲切了不少。

焦顺微一躬身,笑道:“冯伯伯若应下此事,明儿一早我就同军械司的人摊牌,只说是刚从冯伯伯这里得了消息,准备等冯伯伯首倡之后,便头一个上书支持此事!”

冯唐听了,不由得啧啧暗叹。

若只是自己上书倡议此事,工部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若是焦顺主动表态支持,从内部先行打破堡垒,工部恐怕就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了。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工部乃至军械司的人,恐怕反要竭力安抚他,又怎敢在这时候排挤刁难?

而等这事儿闹个一年半载尘埃落定,凭这焦顺的心计本事,只怕早就在工部站稳脚跟了!

直到这时,冯唐才展开那洒金笺细瞧,见上面非但罗列了焦顺方才的说辞,还补充了许多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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