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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家子人中间,孟舒淮最像老爷子,畴咨俊茂,好谋善断,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

他放好清单,说:“船在?港口?,我会让崔琦再去查一遍,确保没有遗漏,涉事船员也会一并处置。事情虽然发生?在?境外,但还是要主动报备,以免另生?枝节,难以收场。”

孟舒淮很快给出了解决方案,反倒是让孟震英气急。

“你怎么不?说话?!”他盯着孟舒澜问:“当初是谁不?让舒淮插手航运?!现?在?又是谁来替你收拾烂摊子?!这么多年你对李天泽偏袒包庇,对舒淮刁难苛责,这就是你身为长姐的做派吗?!”

“那你厚此薄彼,对孟舒淮疼爱有加,对我刻薄为难,这就是你身为父亲的做派吗?!”

“放肆!”

孟震英震怒,挥手就是一巴掌。

孟舒澜应声?摔倒在?地,孟舒淮一把握住了孟震英手臂,“爸,你这是在?做什?么?”

卢雅君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赶紧蹲下身去扶孟舒澜。

孟舒澜被这一巴掌扇得懵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一把推开了卢雅君看向孟震英道:“我说错了吗?!你这个?父亲当的很称职吗?!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没有一点责任吗?!这些?年你给孟舒淮多少权利?又给我多少权利?这些?事情由他处理?不?是应该的吗?!”

“什?么是应该的?!谁是应该的?!这么些?年孟家何时亏待过你?!你要钱有钱,有权有权,你顶着孟舒澜这三?个?字出门谁不?叫你一声?‘澜姐’?你名声?利益占尽,转头还要怪我刻薄为难,怪舒淮占尽好处!他若是占尽好处你还能有今天?!”

“够了,爸,别再说了。”

孟震英情绪激动,孟舒淮一直抬手将他拦着,生?怕他再冲动对孟舒澜动手。

孟舒澜还坐在?地上,卢雅君刚才?被推了一把现?在?也不?敢上前再去拉,老爷子沉着张脸坐在?上位,张伯站在?一侧,都保持着沉默。

“我的今天?”孟舒澜嘲讽一笑:“我的今天都是拜你所赐!你婚内出轨害死我妈,为了卢雅君与李家反目,为了生?个?儿子恨不?得将我赶出孟家!我有今天都是你的报应!”

孟震英猛地上前一步,孟舒淮用力将他拦住,“爸你冷静一点。”

“你以为你妈愿意嫁给我?!你以为你妈的病是我给她带来的?!”

孟震英怒急反笑道:“孟舒澜,你记住!李天泽今天是怎么绑着你的亲生?女儿坐在?高楼上逼你拿钱,当初李家就是如何逼着你妈挪用公款给你那位好舅舅在?国外潇洒!”

“你妈当了李家这么多年血包,临终遗言叫你好好听爷爷的话听我的话,少和李家来往,你转头就拿钱养着你那个?废物表弟!你把李天泽养成?今天这个?样?子是不?是还引以为傲?!你给舒淮使了这么多绊子是不?是还沾沾自喜?!”

“他搏着命去救清漪的时候你是不?是还希望他干脆死在?李天泽的刀下?!”

“是!”孟舒澜吼道:“我就是巴不?得他早一点死!我真后悔,后悔当初没有放手!后悔没有让他直接摔死!”

“你是后悔没有放手吗?!”

孟震英抬手一推,孟舒淮赶紧将他制住。

“你是后悔没有放手吗?!你是后悔没有用力!后悔没能当场杀了他!你以为舒淮口?口?声?声?说是你救了他的命,我就能不?知道当初那场意外就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被埋藏了多年的秘密骤然曝于?人前,整个?茶室陷入了一段诡异的寂静,就连室外连续不?停的风也跟着静止。

当年兰园的望月楼修缮,为稳固地基,地面插入了不?少钢筋用于?辅助加固。

那是个?暑气炎炎的夏天,午后一场暴雨冲刷掉暑热,天边放晴,一道彩虹装点天际,缤纷了孟舒淮的童年。

三?层高的望月楼是整个?景山的最高点,也是最佳的观景平台。

年幼的姐弟相继爬上高楼看彩虹,有人在?看彩虹,有人在?看看彩虹的人。

那一瞬间的恶念像一滴黑墨滴入清水,让孟舒澜往后的人生?污浊不?堪。

没错,她想杀了他,想杀了这个?抢走她的一切,毁掉她人生?的人。

可当那两只手意外在?半空中紧紧相握,他一声?声?喊着:“姐姐,姐姐......”

滚烫的眼泪从他眼眶滑落,往日那些?温情的瞬间也像潮水将她淹没。

她怕黑的时候,是他走在?自己身前,说:“姐姐别怕,有我在?。”

她赌气不?吃饭的时候,是他捧着她最爱吃的点心偷偷来敲她的门,说:“姐姐吃饱了就不?生?气了。”

她伤心难过的时候,是他守在?自己身边,一遍一遍给她递纸,一遍一遍给她安慰。

她想妈妈的时候,是他给她拥抱,是他给她依靠......

太多太多数不?清的记忆将她裹挟,她停止了掰开他手指的动作,咬着牙用双手拉住了他。

那时她想,毁不?掉他,那就毁掉自己吧。

她安静等待着他向大人告状,却听他说:“是我踩滑了,是姐姐救了我。”

......

“舒澜......?”

卢雅君的声?音在?颤抖,拉回?了孟舒澜的思绪。

“舒澜。”

卢雅君在?一瞬间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用心疼爱的女儿差一点杀了她的儿子。

“舒澜。”

卢雅君半跪在?地上,伸手拉住孟舒澜的手臂,流着泪说:“舒澜,你快告诉我你爸说的都是假的,你从没做过这样?的事,也没动过这样?的念头。”

“你说......”

她摇着孟舒澜手臂,“你说啊!”

孟舒淮松开了孟震英,上前将卢雅君扶了起来。

老爷子冲张伯使了个?眼色,张伯也赶紧上前将孟舒澜从地上拉了起来。

卢雅君无力靠在?孟舒淮胸口?,情绪难以自抑,一时痛哭不?已。

谁也没有料到今晚的谈话会演变成?这样?的境况,孟舒淮安抚着卢雅君,缓和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现?在?还站在?这里,那便是姐姐救了我的命。其余的,便不?必再说。”

孟舒淮的话说完,卢雅君哭得更加厉害,这悲痛欲绝的眼泪里包含太多酸与苦。

她有错,她希望老天爷能惩罚她,而不?是让后代积怨,自相残害。

卢雅君哭得停不?下来,老爷子摆摆手,让孟舒淮带着卢雅君回?宁园休息。

孟震英看着一旁颓然不?振的人,深吸了一口?气道:“远扬号是我答应过你妈要给你的资产,既然给了你,我便不?会再收回?,但若你日后不?用心经营,再出现?此类严重的纰漏,我自会找人帮你管理?。”

孟震英担心卢雅君的身体和情绪,话说完,便也快步走出了茶室。

孟舒澜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浑身的气力,双手扶着椅子把手,垂着头沉默。

老爷子摆手让张伯回?避,张伯一走,茶室便只剩下了祖孙二人。

今晚的争吵太过,却也让沉积在?水底的淤泥浮出了水面。

对孟老爷子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朝孟舒澜招招手,轻声?唤她:“好孩子,过来爷爷这儿。”

孟舒澜的长发很好掩去了她此时的情绪,就连落泪也悄无声?息,让人难以察觉。

冷心冷情这么多年,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因为孟舒淮的一句话而流泪。

不?是要斗一辈子吗?现?在?又说什?么‘站在?这里便是她救了他的命’这种话?

她的情绪反复游走在?崩溃的边缘,孟老爷子再次轻唤她的名字,她忽地转身扑到老爷子跟前,伏在?他膝上失声?痛哭。

“爷爷,是我错了......”

“爷爷,你骂我吧......你罚我吧......”

“都是我的错......”

老爷子轻抚着他这位孙女颤抖的后背,长长一声?喟叹,既是疼惜也有欣慰。

孟舒澜伏在?老爷子膝头哭到浑身发抖,积攒多年的怨,就这样?随眼泪轻易脱离她的身体。

她这时候想起来,原来江泠月当初说得一点都没错。

与孟舒淮明争暗斗这么多年,她并不?是真正想要得到什?么实际的利益,她热衷竞争,深陷于?竞争,是因为只有与孟舒淮竞争,她才?能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这三?十多年,常与否定相伴,别人否定她的性别,否定她的能力,否定她的价值,否定她存在?的意义?。

只有那个?差点被自己推下楼摔死的弟弟从头到尾肯定她,支持她,毫无怨言收拾她留下的烂摊子,坚定不?移做她最坚实的后盾,豁出命去保她们母女。

的确......

不?是孟舒淮少不?了她,而是她离不?开孟舒淮。

“都是我的错,爷爷。”

“是我害清漪受苦......是我害舒淮受伤......是我害了孟家......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匆匆赶回?茶室的孟舒淮刚好听见?这一句,他脚步一顿,屏息站在?门前,收回?了正要推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