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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中,江泠月紧紧抓住他的手,方才那些惊恐的情绪好像在骤然间抽离她的身体,她舒展了眉头,呼吸一点一点放缓,逐渐安定了下来。

但此刻孟舒淮的身体却无比僵硬,因他的手正停在一个极为尴尬的位置,那里灼热,柔软,潮湿,像雨林里吞人的沼泽。

江泠月的身体越来越热,细密的汗珠从她额前渗出?,洇湿她的乌发,紧紧贴在面颊,看?着格外惹人心疼。

孟舒淮被她拽着,没法去拿毛巾,只?能用自?己的袖口轻轻拭去她的汗。

感受到他轻柔的动作,江泠月喃喃开?口:“孟舒淮。”

他俯身贴近她,听见她说:“抱抱我......”

“孟舒淮,抱抱我。”

想起她醉酒那一晚,她也是这么说。

抱抱我。

她总是在不清醒的时候才把他抓得?那么紧,才如此迫切需要他。

而她清醒的时候,估计满脑子都在思考如何与他断绝关系。

他陷入思虑中,没给她回应。

江泠月却毫无预兆开?始低声呜咽,似乎陷在强烈的悲伤情绪里无法自?拔。

他不再坚持那套绅士准则,掀开?了她身上的薄被,躺上床将她拥入怀中。

江泠月贴近他,身体灼热,而她此刻在他怀中满足乖顺的样?子,足以融化他旷久沉寂的心。

这一整晚江泠月都睡得?不安稳,热了冷,冷了热,身上的汗沁得?那套真丝睡衣更加柔软,也更加贴肤。

孟舒淮做不出?帮她换睡衣这样?的事,只?能将她抱着,再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拭去她的汗。

天刚蒙蒙亮时,怀中人的热终于消退,也不再含糊不清念着什么,世界安静下来,孟舒淮也得?以短暂休息。

江泠月这一觉一直睡到上午十点,卧室的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唯独床头一盏昏黄夜灯还?亮着,让她能看?清周围的环境,知道?自?己是在孟舒淮家里。

她呼吸很轻,撑着缓缓翻了个身,手上却摸到一点什么。

她将那团柔软的衣料从薄被下抽出?,登时一怔。

她分明记得?这是孟舒淮昨晚穿的睡衣,为什么会在她的床上?

她凝眉思索,犹疑着将睡衣放在了床头。

灯下光线充足,她一眼看?到衣襟处好几块抽丝的地方,她立刻翻身,双肘撑在床上将睡衣放到灯下仔细查看?。

扣眼与扣眼之间好几处破损,其中两处还?有明显的指痕,像是被人用力拉拽后留下的痕迹。

她将自?己的手放在抽丝处这么一比划,突然间什么都懂了。

是她扯坏了孟舒淮的睡衣。

脸上猛地一热,她后悔不已。

她昨晚烧得?糊涂,又一直梦见自?己掉进水里,好不容易在水面抓住一根浮木,她自?然当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拽着。

她羞愧缩回被子,鼻腔骤然充盈孟舒淮身上的香气,她懊恼闭上眼,欲哭无泪。

在床上几番辗转,江泠月一鼓作气起了床。

周姨等在客厅,见她从客房走出?来,亲和迎上前同她问候:“江小姐,上午好。”

江泠月唇边的笑意有几分勉强,家里没有别的声音,她脱口而出?:“孟舒淮呢?”

说完觉得?有几分不妥,她又改口:“孟先生在家吗?”

周姨一直笑得?温和,听她问,便答:“先生一大早赶去邻市办事了,下午会到家。”

走进餐厅,周姨替她准备了苏式汤包和热豆浆,她说:“上次见江小姐偏爱中式口味,所以这次就按照您的喜好做了。”

江泠月拉开?餐椅坐下,道?了声谢谢。

早餐结束她刚起身,周姨蓦地出?声喊住她。

“周姨还?有事么?”江泠月问。

周姨上前说:“先生走之前有交代?,说晚上有个晚宴,需要江小姐陪同,稍晚一点礼服和珠宝都会送到家里,还?请江小姐在家里多休息一些时间。”

这言下之意便是,孟舒淮不想让她走。

她忽然转开?视线去看?落地窗外那片灰蓝的天,心里竟然感觉很平静。

也许是早知道?孟舒淮的真实想法,所以这时候再听这些话便不再觉得?惊讶。

“好。”她轻声应。

周姨看?她还?穿着睡衣,便又说:“先生在客房衣帽间备下了一些常服,江小姐可?以凭喜好穿搭。”

“听先生说,江小姐昨晚有些发烧,家庭医生已经等在楼下,如果江小姐需要的话,现在可?以叫他们上来。”

“不必了。”江泠月客气道?:“我已经好了,不用麻烦。”

周姨没再多说话,只?劝她再多多休息。

她回了客房,打开?了衣帽间的衣橱。

周姨口中的常服,是各大奢侈品牌当季的成衣,大多是剪裁利落,设计简洁的款式,偶有几条稍微亮色的连衣裙,也很像是孟舒淮本人的审美偏好。

各式成衣挂了满满当当,衣橱中间还?有一柜子大牌包,她随便挑了几只?看?,每一只?她都买不起。

好奇心驱使她打开?了衣帽间内所有关闭的柜门,走到最里侧时,她却意外看?到几条眼熟的裙子。

她将每一条礼服裙都取出?看?了一眼,正是她当初在乔依店里为程静儿试穿的那几条。

除去孟舒淮送给她的那条流苏裙,其余七条,都在这里。

他买这些裙子,根本没有送给程静儿。

他买这些裙子,只?是为了让她主?动走向他。

她怔怔站在柜门前,一瞬间心乱如麻。

原来在那时候,孟舒淮就已经选中了她。

想起当时见面的场景,孟舒淮看?她,几分戏谑,现在想来,那不就是挑选商品的眼光?

到底是她想错了,以为孟舒淮和季明晟完全不一样?。

可?再仔细回想以往相?处的那些细节,孟舒淮对她的兴致,或者说需求,已经表现得?足够直白?。

她不过?是孟舒淮一时兴起的冲动消费,谈得?上什么感情?一件商品,如何有资格追问与金主?之间的关系?

他肯多几分耐心分与她,已是他仁慈。

而过?分解读他的兴致,也分明是她自?讨苦吃。

也许,也许......

也许他眼下真的对她喜欢,她也可?以乘着这东风青云直上,为众人艳羡。

但若风停了,她又会是什么样??

一垂眼,她想起《伶人》里的剧情,戏中的阿怜,一辈子都在讨人欢心。

台上唱戏博看?官一笑,台下演几分真情求贵人怜惜,乱世飘萍,生死起落但凭世道?。

也许在阿怜那短暂的一生里,唯一一次有关自?由的选择,便是从戏楼上,一跃而下。

阿怜,阿怜。

泠泠,泠泠。

是有几分像的吧?

江泠月呼吸一滞,关上了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