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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无表情的点头道:“姓黄的,欧阳小姐的折辩几日中便会送上衙门!但今日我此来,乃是代表归阳县士绅而来,你在这里想拦着么?”

叶行远如今身份上来了,立场又是敌对的,说话自然也就不客气,直接呵斥黄典吏为姓黄的。

黄典吏暂且只能忍着,咬了咬牙道:“你随我进衙,不要让县尊久候。”

到了后堂,叶行远只见周知县只穿着常服,居中而坐,面上老神在在,也没有什么愁容。县中出如此大事,周知县尚且能够从容自如,这份养气功夫确实可以。

欧阳举人与他相比,到底是差了一筹,进士出身终究不简单啊!叶行远心中感慨,上前见礼。

周知县微睁双目,淡然道:“昨日府城有报,言你中了恩科第一名秀才,本官也甚是为你高兴。想不到你今日便来拜访,也是巧了,不知府试出的是什么题目?”

他明知叶行远是作为本县士绅来投书的,却一点儿都没急着追问他来意,只闲扯家常。叶行远也不着急,只恭谨对答,并无丝毫拘束处,但也不急于表明态度。

黄典吏在旁听着两人对答,不由也是捏一把冷汗。周知县也就罢了,他跟随县尊两年,知道他城府极深。但这叶行远小小年纪,居然也这么沉得住气。

县里已是剑拔弩张的局面,两人却仿佛浑若无事。若是不了解背景,只会当是叶行远中了案首秀才,回来顺路拜访知县罢了。

约莫聊了十几句,周知县这才意犹未尽停了口,目光在叶行远身上打转,突然变了话题,“你年纪轻轻,如此才华,不用三年便是琼林宴上客。县中之事与你干系不大,本官满任便要迁转。

等你告老回来的时候,归阳县早换了天地乾坤,你又何必淌这浑水?听说你在山头村首倡‘驱周’,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他语气平静,说到驱周之事也不动怒,只目光咄咄的盯着叶行远看。叶行远很洒脱的说:“县尊莫要见怪,实乃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耳。”

周知县说的话叶行远也明白,以他的年纪,若是能一路考上去,那到了京城便可授官,不会回转本地。他父母双亡,与叶家宗族其实也不甚亲,只有一个姐姐,若是宦游几十年不回乡,根本就无须为此而与周知县起冲突。

但叶行远的话,却让周知县有些不解,“哦?此乃何意?愿闻其详。”

叶行远叹了口气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乡老殷切求恳,吾非泥塑木雕,难以不闻不问,只觉气塞胸臆,不吐不快。

县尊定下雨水规矩,或许本是好意。但行之过苛,失了圣人仁恕之心,如此反成残民害民之令。本县士绅出自于民,天命授予守护地方之道义,我虽年幼,却也不敢落后。”

无论叶行远走得多远,他都是归阳县生人,这里就是他的根基。他既然回来,又求民生之道,那就自然得与本地士绅连结一体。这就是箭在弦上了,至于驱周之言,不过只是自然而然的产物。

周知县目光闪烁,沉吟片刻道:“以民为本,均平富贵,固然也有道理,不过都是那些考不上去的老冬烘拘泥之道。

你是聪明人,本官也不多绕圈子。日后你若中了进士,也是我辈中人,行事之道理当与这大不相同。

吾等所求道义,乃是朝廷的条理。只要向上面交的出政绩,往下面压得住非议,便是上上之策。你若志向为官,岂能不明白其中道理?”

叶行远先前有所感悟时,就知道了这个原理在哪里。圣人截取天道,化为读书人可借用的天机,而天机是由天命来维持巩固的,皇家就是天命的代表。

当今科举官场体系说到底,都是由天命向下衍生出来的,神通都是天命授予。难免有官员迷信天命,一心向上了,这和那些神恩体系下的狂信徒没有区别。

叶行远摇头道:“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县尊在上,道既不同,不相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