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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众人转移之后的第三天,也是扶苏等人来到桑海城的第二天。

以公子扶苏为首,中车府令赵高,率领阴阳家楚南公,名家公孙玲珑,黑剑士胜七及一众护卫高手,正式拜访小圣贤庄。

以伏念为首的小圣贤庄三位当家,亲自率众出迎。

小圣贤庄占地极广,内部除了上千名儒门弟子,经常活动的大厅、靶场、居舍等地,还有藏书之处,竹林幽径,假山湖泊。

伏念原本想要请公子扶苏等人前往正厅,不曾料到,扶苏却要求先看一看小圣贤庄的藏书。

“自从孔子周游列国,著书立说,儒家一向最为重视书籍的保护与传承,听说,在小圣贤庄之中,除了儒家历代贤者留下的学说之外,还有昔年列国之中的一些珍贵史料记载、风俗地理。”

扶苏自从见面之后,有礼有节,言笑晏晏,此时面上却是显得严肃了一些,道,“只是旧日古册,不但历经风霜,趋于腐朽,而且所用文字种类繁多,十分不利于后人翻阅,不知道,伏念先生是否曾派人将这些东西用新的书简抄录,统一为小篆?”

听到这番话,小圣贤庄随行弟子之中,有的面色微异,但三位当家都不动声色。

伏念拱手说道:“我等门人弟子,平时读书学字,用的都已是小篆。只不过,小圣贤庄之中卷帙浩繁,藏书只怕不下于数万卷,有些书,只怕十余年都未曾有人翻阅过。到底是否曾将那些书简重新抄写,我尚无暇过问。”

“这是大事,伏念先生就算是再忙,也该多多上心的。”

扶苏脸上一片肃穆之色。

众人走向藏经楼的步伐放缓了一些,在倚着竹林的小道上漫步,众人静听着扶苏的言语。

他说道:“扶苏少年的时候读书,曾听父皇观剑感慨,那时天下列国之间,单单一个剑字,就有十九种写法。”

“其中许多写法的字形,差异极大,即便是一些号称饱学之士的儒生,也未必能把十九种写法认全,政令传达,学者交流,何其不便!”

扶苏停步,正面看向伏念,说道,“既然小圣贤庄藏书颇丰,在这一点上就更该注意,不然的话,百代之后,有人见古卷而不认其意,怕是后人要怪罪伏念先生的。”

伏念正色,身后儒家的众人也跟着他一起行礼,听他说道:“多谢公子,伏念受教了。”

扶苏微微点头,目光转向远处说道:“那就是藏书楼吗?”

仿佛是在竹林的尽头,一座高楼卓然而立,在清风朗日,晴空之下,显出古朴庄严的风貌。

伏念答道:“正是。”

在这位小圣贤庄的大当家做出肯定的时候,跟在人群之间的赵高,翘起了一根手指。

他身处于众人身影遮掩之间,仅仅一根手指的动作,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黑色的指甲上无声的爬过了一只小小的蜘蛛,落入草丛里。

就在蜘蛛坠地,与草叶发生碰撞的时候。

人群之中的张良、颜路,眼神都有细微的变化。

手上撑着一柄拐杖的楚南公,同样注意到那一点极其细微的动静,浓密到几乎遮住了眼睛的两边眉毛微动,左手攥成拳头,放到嘴前,轻轻咳嗽了一声。

扶苏点点头,道:“既然那楼中的书简尚未完全理清,我们今日也不必去了。”

他直接转身,儒家的人,便又将他引向便于接待的地方。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如果再转回正厅的话,未免耗时过久,引人不耐。

所以最后,伏念把扶苏等人,带到了位于湖泊中心处的一个八角亭中。

这个亭子虽然位于湖泊中心,但是,内部也颇为宽敞,有二十个坐垫、小案,除了进来的那一处之外,凉亭的其他方向上,都用竹帘垂下,充当遮蔽。

当他们在凉亭之中落座的时候,如果目光投向凉亭之外,可见左前方是曲折长桥,横跨湖面,连接着岸边,右前方不远的地方,就是隔断了水面的高墙。

墙内是湖泊,墙外是小河,小河两边是桑海城的街道,河面上还有小船乘凉。

坐在亭子里面的时候,隐约可以听到街上传来的一些动静,非常细微,不至于显得聒噪扰人,反而是添了一些动中取静,闹中求安的超然趣味。

落座之后,很快就有儒门弟子奉上清茶,在茶具、茶叶冲洗浸泡的过程中,一举一动,都是按照远在春秋战国以前,不知道哪年哪代哪个地方出生的茶圣陆羽先生留下的《茶经》所做。

光是看他们的动作,便使人心愈静,赏心悦目,茶水的清香蔓延开来,很快把刚才在藏书楼边上那有些微妙的气氛扫去,似乎宾主之间,又变得十分和谐。

然而,似乎就有这么一些人,非常乐于破坏这样的氛围。

赵高只是象征性的探手碰了一下茶杯,等扶苏品过了茶香,便开口说道:“伏念先生,公子这次带我们过来,其实是对儒家之理,颇感兴趣,尤其是小圣贤庄的三位当家,都是当世人杰,想必不但能传承前人所学,还能推陈出新,此时天光正好,不如就请三位论述一番。”

伏念等人心中皆是凛然,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才算是今天真正的重点到了。

“其实,儒家的理念,各位应当都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儒学浩瀚如海,伏念所得,不过是沧海一粟,与诸位所知的,也没有太多差别。”

伏念这段话,本来是习以为常的开口自谦,没想到他这段话刚说出来。

赵高立刻接口说道:“伏念先生说的有理,下士求学,停留于刀笔口舌之间,夸夸其谈,不能实用。中士求学,能在一科之中实践体会,但若见书外之物,立刻手足无措。”

“而上士治学,能从表面看去无关之物,引申出无穷道理,举手投足之间,不费只言片语,都能阐述自身所求所得。”

他一言一语,娓娓道来,言辞恳切之中,却暗含着叫人心惊胆战的锋芒,使陪同在侧的儒家弟子暗生不妙的感觉。

然而对于在场当中非属儒家的人士来说,他这样的说话口吻,语言含义,都没有半点不妥当的地方,即使是扶苏,也没有阻止他的意思。

“今番求教儒家之道,如果几位空口直说,只怕我等不能有深切体会,不如以剑喻道,论剑论道,实身证道。”

赵高的视线扫过伏念三人,面上带笑,神态恭谨,“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道这个字,在无比久远的年代中,一开始被创造出来的时候,拥有什么样的含义,已经无法去追溯,但是,在老子西出函谷关,道德五千言现世之后,“道”之一字,或许可以说,已经拥有了人世间最非凡的意义。

赵高既然以论道为名,此时又是小圣贤庄客人的身份,儒家的三位当家,自然都不会做出拒绝的选择。

他们没有那个名义,也知道当下的情况,其实没有拒绝的余地,如果开口辩谈,想要换一种论道的方式,最后无非是跌了自家的格调。

仍旧是伏念开口:“各位盛情至此,小圣贤庄又怎有待客不周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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