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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刀,跟他小山丘上杀黑光的反复刀式亦有天壤之分。

他这一刀还没有跟那支水晶箭发生碰撞,只是在空中划过与天穹近似的饱满弧度,劈落的时候,元十三限脚下的无顶三层木楼,就从上到下发生连串爆响。

到那一刀真的劈开水晶箭时,那栏杆,屋檐,地板,瓦片,木料,从西向东,从上到下,一二三楼,已尽皆裂开。

那月色铸成的一箭,看起来是费尽了、也废尽了元十三限的一身功力,居然被破的如此轻易,仿佛还不如之前那几支箭。

那真是因为这一箭虚有其表吗?

不。那是因为方云汉这一刀比之前强出太多,这才是他如今的刀法全貌。

一个人如果身兼多门绝技,往往会因为只选用其中一门武功对敌,显得未能出尽全力,不够畅快淋漓。

方云汉也早有这种感觉,总想解决这个问题。可是以他目前的武学见解,要把一以贯之、嫁衣神功、天刀八法这些在各方世界允称顶流的神功秘艺融贯一体,达到每一招都全心全灵的程度,其实还是有些痴心妄想。

毕竟他自己除了这几门武功之外,真正深入了解过的内家神功、内气刀法,也没几样了,没有深厚广博的学识基础,也没有足够多样化的参照,又怎么知道如何去芜存菁,权衡取舍。

不过,他自与关七一战,大有启悟,最近这段时间,通读金风细雨楼中搜集的各家各派武功资料,全从基础看起,梳理脉络,体察特色,充实自我,却已经能做到在施展单一某种招法的时候,把其他武功的部分特点也借鉴、模拟、发挥出来。

现如今,他手中的天刀八法,主干的招理脉络虽没有改变太多,但本质根基和后续的发展都已经跟原版截然不同。

他这一刀挥过的时候,如果有金风细雨楼的弟子看见,或许会觉得其中有几分红袖刀的优美。如果被沈虎禅看见,或许会觉得其中有几分阿难刀的宽厚禅意。如果被铁手看见,或许会察觉其中一以贯之,飞流直下的气意。

但这些也都无法概括这一刀,拘束这一刀,这实是鬼神辟易的一刀。

但!

元十三限仍没有死在这一刀下。

那一刹那,他运用独门绝技“分身化影大法”,影子里面似乎飞出了另一个元限,主动迎上了刀气,被一分为二,以身受劫,保住了元十三限真身。

方云汉一刀之后,已不再赘言,看元十三限未死,立即飞身袭来。

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以方云汉的速度来说,不过是一晃眼,但就在这一晃眼里面,元十三限一手手指天,一手指地,大喝三声。

“破!”

“立!”

“箭!”

那些如同发光云雾喷射弥散出来,属于元十三限的功力,骤然缩回了他体内,竟然不依穴位、经脉而行,像是直接从毛孔之中回到体内。

这些力量在他身体里的运行路线已经完全改变。

这淡金面目,身子雄魁的偏激酷杀之辈,说了把大破当大立,居然真就在生死大敌面前废了一回武功。

其实他这是被讥讽而愤恨到失去了理智的行为,如果有一百个人学他这么做的话,估计就要死上一百个。

然而,他真就成了。

他遍及周身八万四千毛孔舒张,脑子里也似扫清了尘埃,扯断了金绳,砸碎了玉锁,茅塞顿开。

三层高的木楼本来已经被劈成两半,向着南北两侧分开,可是破而后立的元十三限双脚各自踏在一边,猛然向中间一合,整座木楼通体被一股无处不在的大力贯通,随着他双脚的动作,竟又合并起来。

这一座楼分而后合,坚如磐石,整座楼亦形如一箭。

方云汉飞袭而来的一刀,离元十三限还有三尺,刀尖居然顿在半空之中。

元十三限脑后发丝也凝在半空,右手向上,左手向下,面目僵硬,整个人如同一尊生来就连接在这座楼上的雕塑。

他气贯三层楼,合楼如箭,已人箭合一,也人楼一体,固若金汤。

半空之中渐渐有淡金光华浮现,如同一个中空的金色光柱,把楼和人笼罩在其中。

方云汉的刀就斩在这光柱表面,一时之间居然半分也砍不进去,元十三限脸上已经露出要放声大笑的神情,却见方云汉也大笑一声。

“好!”

轰!!!!

一笑之后,元十三限面前三尺以外的空气,就全被白茫茫的暴乱气流所覆盖。

一声又一声的气爆音爆轰鸣不绝。

混乱翻滚的白色水汽之中,只有一点刀锋的痕迹留在那金色光幕,清晰可见。

方云汉嘴角噙笑,舞刀如轮,长刀在自己身体周围四面八方不断闪烁突击,无论从哪一个方向砍过来,回环再击,每一次刀锋的落点,都在他第一刀击中的地方。

他借着每一刀砍在金光之上反震的力量,就能够维持自己的身体悬空,长久不向下坠落,甚至也不怎么向后拖延,而是将每一次的反击力道都转化方向,叠加到下一次挥刀之中。

眨眼之间,方云汉已经一气对着那片金光砍出了一百零一刀。

他的内力不见衰弱,甚至连精神也没有衰落的迹象,刀法之中包含的破杀千军,十荡十决的意志,始终维持在顶峰。

仿佛他每次出刀的消耗都不是从自己体内扣除的,而是直接从虚空之中产生、借用。

以实借虚,以虚驭实,刀锋挥过之处,一圈圈的音爆白汽扩散,如同一场密集的落雷,轰轰之声,让所有正在这边赶来的人听的心旌摇乱。

元十三限则在这如雷刀声之中,脸色渐渐暗淡,质感薄弱,因为强练错乱经文而变为淡金色的脸部皮肤,都逐渐退去了色彩。

他脸部前方三尺出的金光,已经在向内凹陷,呈现出一截刀尖的形状。

第一百八十道雷声响过,满空噪音一收,方云汉从滚动的白汽之中落下。

他这一次,是紧贴着那层金色的光幕坠落,没有落在十步外的屋顶上,而是直接落在院中。

啪!

一双云纹黑靴落地。

笼罩了木楼的金光在同一瞬间溃散。

三层高的楼,也随之哗啦坍塌。

不错,并非轰隆的声响,而是哗啦一声。

一大堆建筑材料从高到低的垮塌,却没有发出那种震撼人心的坠落重声,而是显得很轻薄,仿佛那不是一堆名贵木料、砖瓦,而是一堆枯朽的烂木头混上一些发硬的面饼坠落下来。

那些瓦片也都是直接坠下,碎裂,再粉碎,甚至没有正常建筑垮塌的时候,建筑残骸互相碰撞,迸溅横飞的场景。

那些东西就这么枯败的、听天由命的垮了。

天上白汽未散,地上烟尘四起,但是那朗月夜色已经换回了黄昏光景。

一片稀里哗啦的响声,元十三限从废墟的中心处站起,站直了身子,面向方云汉。

呜噜噜噜……

一根房梁因为元十三限起身的动作,倾斜着滚动起来,滚到方云汉脚下,碰了一下他的脚尖,立刻从中断开,露出里面如同棉花一样的木絮。

“好刚猛的刀劲。”面色雪然的元十三限看见那个木头,脸上有了几许恍惚之色。

那一个木头已经揭示了刚才那一场激斗的深层交锋。

元十三限人楼合一,方云汉就用了整整一百八十刀,把整栋楼的每一块构建,每一根木头内部纤维都以刀劲震入,搅的稀烂。

“但我还是不明白。”

元十三限继续开口说话,七窍之中都有粘稠的血液涌出。

那一栋楼被震得稀烂,而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十二正脉,奇经八脉,也绝不比那个木头的情况好到哪里去,他还能站着,也是一个奇迹。

他甚至还在思索,“柔不可持,刚不可久,亢龙必定有悔,一样东西爆发出了最强的力量之后,绝不可能随便再爆发出第二次,否则的话前一次就称不上最强,这才是物性自然,天地至理。”

元十三限满脸血迹,引亢道。

“可你为什么一百八十刀,每一刀都能够保持在自我的顶峰状态?”

“因为虚实之变。”

方云汉提着刀的右手放在身后,左手握住有些胀的右手手腕,右手上的青筋缓缓消下,刚才那一百八十刀,也是他入此世以来的最高杰作,也是他第一次将人物模板的一门武功,从招理上推导到隐约超出原版的程度,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光靠多门功力堆砌。

他心中正自舒然,不吝于稍作讲解展示。

“人练刀入门须有法,但天地包罗万象,想要暗合天地之妙,却要忘法,求取无法之境。”

“只是,无法是虚,是思想之体悟,对现实的干涉有限,有法才是实,所以只有虚实结合,以人法,连接实地、虚天,才是天地人三才合一,三界一体的……”

“天下不败之刀。”

元十三限听罢,身子一颤,七窍之间流血量突然增大,简直已经像是连接着哪里的水管,顷刻之间就染红了胸前所有衣物,还正在向下蔓延。

“虚实。”他一张口,血流更急,语音略见含糊,切齿愤然,脸上又浮现出怨天不公之色,“是了,心本是虚,何必过份求实。我刚才就是差了这一点,否则我就不是人楼合一,而是驭楼为箭,出神杀心!”

“我又是差了一点,每次都是紧要关头错过。”

这浴血的人疯豪一样的吭哧笑着,身体一颤一颤的笑着,血眼凝望方云汉,手指极其吃力的抬了一点,指向他,“假使我刚才已经悟通这一点,你还有其他办法接下一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