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闯阵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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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的就是心里想的,不说的就是不必表露的,无须以眼神做多余的示意。
“沃夫子,茶花,你们两人留在这里策应,若情况有变,助他撤退。”
苏梦枕说着这话,却也不看方云汉是何反应,转身带领金风细雨楼剩下的人立刻离开。
杏色的袍子已经被他抛弃,白色的内袍背后有一大片刺目的血迹,但是他刀还在手,受伤至今都没有一声咳嗽,好像体内的十七八种病魇,也同背上的伤一样,不敢在这个斗志昂扬的时候来打扰他。
这群人原路返回的速度极快,外圈的阵法纵然仍具备迷宫的效果,应该也拖延不了一刻的时光。
沃夫子和茶花恭声应下,他们目光扫及那边的两具尸体,一只断手,还有些没能理清之前的情况,等一眨眼后,再转头去看的时候,却见那个在苏梦枕相反方向上的灰袍刀客,也已经不见了。
远处圆融无缺的树林,以“空气,竹木,阳光,地面”,作为一个整体,完美且自然,使人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过去,都看不出一丝缺漏,如无懈可击的大师作品。
可在方云汉消失之后,那整片林影,就像是纸上的图画,时不时的就被莫名的力量扯动,略微摇晃一下。
而每一次这样的晃动过后,整片树林好像会变得更加清晰,仿佛眼睛被清洗了一遍,且渐渐地有了阳光倾斜,落叶微风一并形成的明确方向感,无懈可击的感觉被破坏,变得处处都有空缺,哪里都能走入。
沃夫子这时才醒觉,这样可以随便行动的林子,才是真正的树林应有的感觉。
而此时,方云汉已经再度向林中深入四十余步,他每过一段距离,就会切断地下的一根暗索,积少成多,持续的影响这阵法剩余部分的运转,以确保自己至少不要在这里迷路。
不过,当他再次切断了一根暗索的时候,虚空中好像有一股极强的威胁降落下来,偏偏又无形无迹,不知道如何抵御,令他身体本能的急退了一步。
这一退,是发自身体的本能,但是,退后的脚步还没有落地,方云汉自己的意志已经反应过来,前脚猛的发力抓地,把向后退却的身体,又硬生生拉扯向前急冲。
蓬!
在他原本退后一步该去的方向上,毫无预兆的喷出一团蓝绿色的火焰。
火焰没能触及猛然变向的方云汉,那异样的威胁感就骤然转移到了他面前的空气上。
无色无相的空气,在方云汉的双眼之中,竟好像正在向着无色的琥珀转变,如果胆敢冲入的话,很有可能落得被凝结在琥珀中的蚊虫一样的下场。
然而方云汉速度不降反升,刀光一横,“无色的琥珀”被切着裂缝,大缝隙的周围也有许多细小的裂纹蔓延,他的身体从这无色琥珀裂缝中穿过。
他身在半空,前方本该可以落脚的地面,又在他眼前发生了如梦如幻的变化,霉菌似的绿色迅速扩展,起伏不定,一片实地,突然变成了泛着气泡的腥臭沼泽。
刚才那一根暗索断开之后,方云汉好像已落入了这个阵法更深的一层,在他前路之上,一道道险恶的变化正在发生,或已经完成。
方云汉眼中神光暴涨,目光一扫四下无人,右手长刀旋转反握,往后一收,插入负于腰后的左手刀鞘,左手顺势松开刀鞘,五指向前一握。
呼!!!
空气急剧翻卷,仅仅因为他五指屈握成拳的这个动作,手臂四周就卷起了几道小小的涡流。
他脸上自然而然流露笑意,步下凌虚,当空出拳。
嗒!嗒!嗒!嗒!嗒!
棋盘上,狄飞惊落子如飞。
如果说,黑白林的外圈,是机关为主,奇门法阵蒙蔽感官的效果为辅,那么在内圈,主从关系就颠倒过来。
奇门之“奇”,展露无遗。
一草一木,微风泥土,都能转化成索命的陷阱,夺魂的利钩。
嗒!
当再次于边角处填上了一枚白子之后,棋盘上的绝杀之势已然成形,且已经发挥到极致,虽然还有可以落子的空缺,但狄飞惊捏着那枚棋子,已经不能再顺畅的落下。
就这么一刹那的迟疑,棋盘上所有的白子如同一条蟒蛇翻身,一枚接着一枚的被震翻,棋子翻转与棋盘再次碰触的声音,宛若突然落了一场冰雹。
“你这奇门之道,不过尔尔。”
一道似山间松涛、长风浩荡、空谷回响的吟喝传来。
空中好像有一层频率极低的波纹,伴随着这声长吟从远处扩散过来,狄飞惊面色微动,左手轻抚胸腹之间。
周围的那些青竹随之剧烈地摇动,千百枚竹叶纷飞,细微的破裂声不绝于耳,一条条竖着的裂缝在诸多青竹的表面浮现。
棋盘上最后一片、十枚白子全被震翻,整个棋局混乱碰撞,散落开来。
石桌旁边的水塘有一圈显眼的波纹从左到右撞了过去,然后层层波澜,回荡不休。
方云汉从林间箭射而来,左手负后,右手连鞘长刀往地上一戳,刀鞘倾斜入土三寸,看着石桌旁低头的人。
“六分半堂大堂主狄飞惊?”
“是。”
狄飞惊还是坐着,让人看不清面貌,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长得极其好看,看的极其舒心的感觉,他回答了一声之后,注意到前方刀鞘微动,便唯恐时间不够似的,语速加快了一些,道,“阁下既然来了,必是要杀我,杀我之前,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也好叫我死的瞑目。”
方云汉手已经握住了刀柄,闻言,叹了口气。
无论是谁听到了这声叹息,都会立刻联想到失手摔碎美玉,无奈埋葬名花的惋惜,必然会因为其中的惋惜,感受到几分软弱,认为在一段时间的拖延迟疑之后,发出叹息的人终究会回应对方的请求。
可狄飞惊一听到这声叹息,神色遽变,让人觉得断了的脖子忽然挺直,一直低着的头,霍然昂了起来。
没有人能明白他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抬头,谁也想不通他从那声无限惋惜的叹息里面,能听出什么别的意味,以至于变了神色。
但是,好在他抬了头。
他一抬头。
刀光已经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