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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忌捉住她的粉拳,笑问道:“不是你的夫君,那么……是什么?”

南子满眼情意,盈盈仰视着他,珠唇轻启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是嫣然一笑,轻轻摇头,昵声道:“人家不知道……”

庆忌俯身,立即嗅到一阵栀子花似的清幽香气,庆忌不由心中一荡,贴着她的耳朵柔声道:“那就是南子夫人的情郎了,南子呀,深夜相召会情郎,知不知羞?”

南子听他说到情郎,顿时心中一甜,再听他问知不知羞,顿时粉脸羞红,忍不住微侧粉颈,张开檀口,在他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

庆忌坐在席上,南子坐在庆忌腿上,两人絮絮低语,时而议论国事,时而谈及私情,把那国事也都夹中私情中间,聊的轻怜蜜爱,柔情万千。一时也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多话题,两人只觉千言万语还未说尽,外面便有人禀道:“启禀君夫人,许国国君求见。”

南子依依不舍,答应一声也不理会,初时还想着说的快些,说了一阵儿便把那许国国君抛到了九宵云外,庆忌心中虽替她记着,但是见她情热模样,却也不便出言提醒大煞风景,就在这时外边又有人禀道:“君夫人,蔡国国君求见。”

虽说许国蔡国都是小国,但是两个国君在外候着,南子虽然不舍,却也不便再留庆忌,只好依依不舍地道:“黄池会后,你我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再见。可恨这些不识趣的家伙还要来打扰人家。”

庆忌一边起身整衣,一边笑道:“庆忌已将彭城定为吴国陪都,每年夏天,我都会北上巡狩,驻于彭城。”

“当真?”南子喜形于色,一语双关地道:“那……从此以后,每年夏天,南子都要离卫返宋,去探望亲人了……”

※※※

东夷女王的营帐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东夷刚刚立国,而且天下人都知道东夷在军事上倚仗吴国,外交上则全部依附于吴国,因此没有诸侯上门攀交,显得冷清的很。

可是成碧并没有休息,她知道庆忌今晚一定会来的。

或许是因为两人年龄相当,都比较成熟的缘故吧,尽官两人还没有明正言顺的做了夫妻,可是彼此之间的感情却已经从当初炽烈的情侣间的爱火,转变为涓涓细流般的爱情,彼此之间,也有着一种灵犀般的感觉,那是只有恩爱相处多年的夫妻才有可能达到的水乳交融的至高境界。

所以庆忌一到,与成碧只交谈了一会儿,便察觉她有心事。成碧这一路上,都在思忖这件事,此时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庆忌一问,她便合盘托出,庆忌一听,不禁又惊又喜。他没想到,当初一别,成碧竟已蓝田种玉,珠胎暗结,给他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但是相对于兴奋的抱着她满室游走的庆忌,成碧却要冷静的多:“大王,妾身见你来信,只有九个字,妾身反复思量,始终不解,那缓称霸三字作何解释?能称霸时,何不称霸呢?”

庆忌并未注意她的眼神,他兴奋的口不择言地道:“称霸?称霸能称几时?昔年的齐桓楚庄今何在?如今的天下已经不是当初的天下,称霸这种别人玩剩下的把戏还要煞有其事地拿来争么?碧儿,周室衰微,天下大争,称霸已经过时了,如今应该谋国了!”

“果不其然……”,成碧幽幽一叹道:“大王的雄心,果然盖过天下英雄。唉,成碧出身卑微,吴王宫室中,没有立足之地……”

庆忌哈哈笑道:“谁说的?别忘了,你如今可是东夷女王。以女王的身份出嫁于吴,便和王后平起平坐,也无人敢说你不配。哈!还有,你如今可是秦伯的义妹呢,可曾去见过他了?有这个身份在,便是王后季嬴,也不能说你这个姑母身份不配吧?”

成碧莞尔道:“瞧你,听说有了孩子,只顾自己开心。却不知我这个做母亲的,为了孩子的事操了多少心。大王,成碧本想,将东夷纳为吴国属国,从此吴夷一家,而我的儿子,便是东夷之君。君父君子,相得益彰。可是……我没想到,大王却想一统天下。一统天下却也罢了,昔日武王伐纣,亦有各路诸侯相助。可是妾身观吴国动向,但凡新辟疆土,一概设郡县而治,罢分封,免封邑,设流官,恐怕……妾身为儿子的这一番苦心,却不能如愿了。”

庆忌一呆,随即笑道:“我说你怎么愁眉不展,原来是为了此事。这你可想错了,我方才说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不过是个比喻,庆忌不是狂人,焉敢设想三五年、甚至三五十年内便能发兵一统天下?嘿,三五七年之后,吴要称霸或者不难,但是要想一统江山,从现在起便稳扎稳打,积蓄国力,至少也得三五代的时间才能达成宏愿。你急的甚么呢?”

成碧惊喜道:“这么说,大王不会并东夷而入吴国?”

庆忌摇头道:“不然,现在条件还不成熟,但是或者十年之后,或者二十年之后,东夷是一定要去帜易职,变为吴国直辖领土的。如果一直以属国的方式存在,那么几代下去,便又如当今世界一般了。

国力分而必自耗,郑国也罢,鲁国也罢,卫国也罢,与我吴国都是姬姓诸侯,都是同一个祖先,可是那又如何呢?谁还记得我们是同一个祖先?祖先又能照顾到哪一个子孙呢?

如今吴国正逐步去世卿,免分封,设郡县,派流官,这样权臣世卿倚仗实力把持朝政的危险便大大降低了,而且选拔人才的渠道也更多了。尽量合并而不分封,那么公子王孙裂国自立的危险也要小的多。”

他揽过成碧,柔声道:“你不必为王儿担心,也不必顾虑你的出身。反正我吴国自寿梦大王起,便已废了立嫡长为君的制度,连着几代君王都不是嫡子嫡孙。寡人正好从我这一代就彻底废除了这项制度,凡是我的儿子,人人都有继承的权利,要看哪个最有本事,而不是哪个先出生一天。

寡人早已想过,过两年稳定下来,便集我吴国才智之士,努力想一个周详的制度,专门制定王子的教育和储君的选拔。寡人建国之初便立下严令,后宫不得干政,便是为此奠基,免得子孙相残。你呀,若是想要自己儿子出人头地,那就好好把他培养成才就是了,如果寡人的儿子里面他最有出息,那他就是吴国之主,岂不比做一个属国的国君要强?如果他不争气,你硬把他扶上国君的位子,那反倒害了他,还不如让他当一个太平王子,尽享荣华富贵的好。”

成碧听了心中满意,口中却娇嗔道:“人家瞒了这么久,现在肯跟你说,就是已经同意让儿子认祖归宗了。你又何必说这么多,还不是变着花样只想让人家为你生儿育女,尽心竭力的服侍你罢了。”

“怎么?你还真的有野心要当女王吗?难道留在我身边,不是你正期盼的吗?哈哈哈……”

庆忌笑罢,紧了紧她的身子,柔声说道:“未来的事,自有我们的儿孙们来决定,我们只要做好我们该做的事就成了。谁知道他们将来会怎样决定呢?也许会分封,也可能集权,又或者分封制与郡县制并立并存,我们不会知道百余年后的事情,就不必要为百余年后的子孙去划定条条框框。真的划定了,子孙们不想遵守时,寡人还能爬出坟头去打他的屁股?”

他抬起头,望向帐角的一片虚无,轻轻地道:“寡人处心积虑,修内政、整武备、拓疆土,只是想……如果天命在我,那么我便做一个周文王吧。大树栽好了,哪个子孙争气,便由哪个去做那伐纣的武王好了!”

※※※

黄池之会终于召开了。

周天子的王师虽然人数最少,不过却衣饰光鲜,阳光、雪光,映着王师甲胄的寒光,眩人二目。

只是在熟知内情的人眼中,对此却不屑一顾。因为王师仪仗的军备是晋地五国和齐国,为了答谢周天子诰封承认五位诸侯,和同意齐国召开诸侯大会所奉献的财物。

大会上,各路诸侯车如雷,马如龙,大军浩浩荡荡好不威风。庆忌冷眼旁观做了看客,只见那阵容恰如后世他所在的年代所召开的国际联盟峰会,齐侯便如M国总统一般,甫一登场,大小诸侯纷纷上前,意图和他接近,拱拱手、套句话,都觉得无上荣光。

南方诸国这几晚也没消停,都在四处串联,可惜锋头最劲的吴国大王庆忌完全没有争霸之心,而楚王年幼,而且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居然放出风来,同意齐国为霸主,这一来秦国也泄了气,会场上南方诸侯是意气最消沉的一群。

齐侯姜杵臼白发苍苍,满面红光,看起来倒真有几分鹤发童颜的味道。他笑容可掬地同各路诸侯打着招呼,矜持而不失礼节,高贵而不傲气,看到庆忌时,似乎已经知道了庆忌放弃争霸,还主动亲切地和这个很识时务的东南霸主攀谈寒喧了几句。

主席台上早排列了一排座位,齐侯姜杵臼登上台去,便很谦逊地与各路诸侯们礼让了起来,你推我让的揖让半天,最后才以齐侯年岁最长、齐国国力最强两个当仁不让的理由公然坐上了首位。

虽说诸侯们还未正式进行计议商量,但是这位子一坐,他的方伯之位便已定了八分。齐侯落坐,其他各路诸侯这才各寻座位坐下,东夷女王虽在末位,但是因为是会上仅有的两个女人之一,她生怕被鲁公姬宋认出身份,面上便蒙了轻纱。好在她是东夷人,对她略显怪异的举动中原诸侯也没有异议。

会盟异乎寻常的胜利,好象各国诸侯勒紧腰带,花费了大笔的财物,长途跋涉赶到这里,就为了这短短一刻的滑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