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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道:“莫非是北宫喜那个难兄难弟?以前自己常被免职,他则常被斥骂,这一遭随着我一同遭殃,怕是有些吃不住劲了。”

这样一想,齐豹心里舒坦了些,他走到藤架下拿起衣服,斜眼睨道:“说吧,是谁来了,莫不是北宫大夫?”

管事咽口唾沫,说道:“大人,并非北宫大夫来了,来的是弥暇弥大夫。”

“弥子?”齐豹一愣,心中不期然跃现出那个香肤柔泽,曼脸桃红的美少年来,只可惜这样极品少年他是看得动不得,而且眼下也没那个心情。不过弥暇眼下是卫侯跟前第一宠儿,纵然打不得他主意,可也轻慢不得,齐豹忙道:“快快请入厅中,我马上就到。”

齐豹急急穿束整齐,大步流星地向前厅赶去,一进厅,便满脸堆笑地拱手道:“弥大夫,稀客,稀客,大夫怎地……嗯?”

他浓眉微微一皱,诧异地看着与弥子暇同席而坐的那个男子,两人都是衣轻任好风的一袭素白袍子,弥暇婉娈妩媚,那男子却是极具阳刚之美,他此时刚刚站起,细腰乍背,身形雄伟,比弥子暇高出了一头半,容颜英俊,双目有神,腰板挺直,随意往那一站,便自有一股凛然不凡的气势。齐豹双目微微一眯,隐约觉得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弥子暇拱手笑道:“齐大夫,弥暇来得冒昧,失礼了。弥暇这位好友,要面见齐大夫,今日弥暇是陪他同来的。”

“哦?”齐豹神色微微一动,立即摒退左右,疑惑地道:“这位是……”

庆忌微微一笑,踏前一步道:“齐大夫,只一年不见,大夫便不认得本公子么了?”

齐豹满脸困惑,庆忌又道:“吴国庆忌,一年前曾见卫侯,当时齐大夫……”

“啊!”齐豹惊叫一声,因使力过度,下颌关节发出“咯嗒”一响,失声叫道:“你是庆忌,公子庆忌!你……现在不是应该身在艾城么,何以……”

说到这儿他变色道:“公子怎么会来了帝丘?是得了卫侯之请还是擅自前来?”

庆忌笑笑道:“齐大夫不请本公子就坐吗?庆忌虽是不请自来,这也不是待客之道啊。”

“公子……请坐。”齐豹看看弥暇,神色平静下来,在他想来,有弥暇作陪,庆忌出现在曲阜,应该是卫侯相邀了。只是不知他来见自己,倒是为了甚么。

庆忌落座,齐豹再度问道:“公子是应国君之邀来到帝丘的吗?不知今日光临鄙府,所为何事?”

庆忌微笑道:“庆忌此来,既为相助,也为求助。”

齐豹瞪起眼睛道:“公子此言何意?”

庆忌道:“齐大夫可知,你等与君夫人携手对付公孟絷大夫,步步紧逼,已然惹恼了他。往昔一次次去职收田,虽令大夫颜面扫地,成了帝丘诸大夫们眼中的笑话,却无实际损失,而这一次……公孟絷大夫动了真怒,已说服卫侯,意欲收回你和北宫喜大夫封邑田地,削你等爵禄了么?”

齐豹听了骇然一震,失声道:“怎么可能,公子不是虚言逛我么?”

庆忌平心静气地道:“是真是假,庆忌也不知道。这个消息,庆忌还是听子暇说的。”

齐豹一双虎目立即瞪向弥暇,弥暇有些局促地道:“这消息是寺人雍疽告诉弥暇的,他说,昨日国君往公孟絷大夫府上赴宴,国君亲口答应了公孟大夫,已将此事交予他负责,不日,公孟絷大夫调动兵马到帝丘附近策应,便下令拿你了。”

齐豹听至此处已确信无疑了,他自被免职,整日派人到宫中打探消息,促请君夫人出面为他讨回公道,无意中已打听到消息,公孟絷正调黄河边一支防军急返帝丘,当时未想此时与他有关,此时听了弥暇的话,两相对照,那便确信无疑了。

一念及此,齐豹顿时面色如纸,惨白一片,以前公孟絷羞辱他,反复收其田,罢其职,但爵位仍在,仍贵为大夫,想要复起也易如反掌,如果说这次要把他的上卿之位也剥夺了,那就成了庶民,是真的再不可能重得此位了。

再进一步讲,公孟絷既然下狠心要夺其身份,那就断不容他再活在世上,夺卿位只是第一步,等他成了庶民,要除掉他便只是一句话的事了。这种事并非不可能,他可比不得齐国的国、高两氏,国高二氏是周天子亲封的齐国世卿,齐国国君依制只能罢黜他们另立两氏门下子弟为家主,却无权削其家族世袭上卿之权,他则不同,只要卫侯点头便成了。

秋色已深,天气并不炎热,可是齐豹刚刚舞过铁槌,浑身血脉已然行开,此时骤闻这样消息,一时骇得呆若木鸡,动也不动,可是那额头颊上,却是冷汗淋漓而下。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齐氏一族辅佐卫侯劳苦功高,数百年来忠心耿耿从无贰意,国君若无端削我卿位,岂不寒了国中各世族之心?”

“那有什么,天下只患无君,宇内何忧无臣?至于卫国众卿,到那时各人自扫门前雪,谁管你齐大夫是否灾祸临门?”

“我有何罪?仅为开辟私田吗?那荒原野地,纵然开垦,逃避了税赋,也不致因此削我卿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公孟絷大夫若想制你与死地,罪名还不是想找出多少,便有多少?”

齐豹怵然心惊,忽地起立道:“我要马上求见君夫人。”

庆忌坐在那儿动也不动,微笑道:“恐怕君夫人这次也救不了你,君夫人若能救你,也不会等到今时今日,况且卫侯的一番心思,现在……嘿!”他转向弥暇,问道:“雍疽说,公孟絷大夫邀卫侯赴宴,还请了一位善剑技的美少年献舞于他,是么?”

弥暇自己就是卫侯娈童,提起此事颇有些不自在,他略显忸怩地道:“是,听雍疽说,那少年剑艺出众,容光照人,卫侯见了,失魂落魄,因为当时不能将他带回宫去,一路上长吁短叹,回了宫后还……还茶饭不思呢。”

说到这儿,弥暇的话语口隐隐带出醋意。

齐豹心道:“难怪他与我并无深交,却不惜得罪了公孟絷,把这样重要的消息告诉我,原来是担心公孟絷献美人,夺了卫侯对他的欢心。可是庆忌……”

此时,他才清醒过来,忽地想起庆忌方才所说的“既为相助,也为求助”来,连忙向他问道:“庆忌公子既探知了消息,又赶来告知于我,未知公子意图何在?”

庆忌看了弥子暇一眼,歉笑道:“子暇可否稍离片刻,这些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当然。”弥暇自知对这些官场上尔虞我诈、争名斗利的手段他是一窍不知,庆忌不让他参与,确是为他考虑,便乖乖起身向外走去。

齐豹忙道:“弥大夫哪里去,总不成让你在院落中站着,弥大夫请坐无妨,我请公子入内室言谈便是。”

当下齐豹请回弥子暇,引着庆忌到了后室,闭紧门户,这才紧张问道:“公子,现在可以说了。”

庆忌道:“阁下如今的紧迫情形和可怕后果,相信齐大夫已了然于胸。欲化解此劫,只有一个办法,先发制人!”

齐豹目光一闪,紧张地问道:“先发制人?公子何意?”

庆忌晒然道:“大夫何故明知故问?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如今你知道了公孟絷的阴谋,难道要坐以待毙不成?不若抢先动手,把公孟絷置诸死地,阁下的危局自然迎刃而解。”

齐豹听了这番石破天惊的话,直骇得面色如土,耸然道:“公子怎么想出这样主意来?这……这已形同谋反了,国君岂肯答应,必然要治齐豹之罪。何况,公孟絷手握兵权,凭我手中几百家将要杀公孟絷,无异于以卵击石,不成不成,此计不成。”

“齐大夫,你现在已陷死地,要么坐以待毙,要么奋力一战,唯有一战,才有机会,你没有第二个选择!”

庆忌冷冷地道:“这一点,你先要想清楚。至于你所担心的,不过是公孟的兵权。这一点其实很容易解决。”

齐豹身子一震,紧紧盯着他道:“公孟絷手握兵权,齐豹如何能胜之?公子请详细道来。”

庆忌夷然一笑:“公孟絷虽有千军万马,他身边却不足千人之数,合齐大夫、北宫大夫、禇大夫、公子朝四人之力,聚齐了各自的家将,人数上已足以抵敌,何况是以有备算无备呢?至于外围之兵,庆忌不才,愿引所部阻之于帝丘城外,帝丘城中纵然闹个天翻地覆,庆忌也不放一兵一卒进城,如此情形,齐大夫觉得可有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