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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燃看着他微笑。

李太行迟疑了一下,漫不经心说,“要不这样,我好歹也是南科大的计算机科学技术研究所学术委员会主任,想不想来我们南科大?今年清华北大虽然是第一批985高校,但我们南科大不屑和他们争名夺利,我们虽然是211,但就按照研究领域来说,南科大绝对超过他们两所,综合实力上,要说就在他们两所后面,也不是不可以。”

郑剑锋在旁笑道,“李老不厚道啊,利用关系这就开始挖清华北大墙角了,我们程燃可是清华北大都争相开了条件的。”

“条件,可以有啊!”李太行连忙拿出手机径直出门就去了门口,“等我打个电话!”

没过多久李太行回来,攥着手机,“南科大那边说你来给你十万助学金。不能再多了!我的面子,这是今年助学金的最高档!”他梗着脖子,一副打死自己也不心虚的表情。

程燃点头,“好。”

整个全程,程飞扬和郑剑锋都看着这一幕。

天地寂然无声。

……

……

这还是高考都在七月的年代,三年后为了减小台风和洪涝灾害对高考的影响,中国将这大概对一个学生而言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改到了六月。

时至今日,人类宣扬着自己飞天遁地,移山填海的威能,然而相比起自然,那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部分。

临考前夕放了一周假。记得最后在校的那天是星期六,也是所有人最后的一个星期六,有壮丽的火烧云,在很多染着红光的教室里,有人做着试卷,前面女生持笔书写的手稳定而白皙,在光影中手上的汗毛都纤毫必现,经常有人会偷偷看她,但也会发现这大概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偷偷地看她吧。

操场上蹦跶的男生继续卷着裤腿踢球打球,旁边的园林区会有踱步的人,聊天的人,合影的人,有在林荫下看着那些男生的人,大概也会发现这是最后一次这样偷偷看他吧。

人们会相互传递着同学录,或者递来一个本子甚至写满名字的校服,说你给我签个名吧。

像是无数次平常日子里的一样,学校小卖部人满为患,有人喝着那种要退瓶子的可乐和雪碧,与熟人打招呼。

也有人偶尔会问起志愿去向,有的人说要去北方,而回答的人说去南方,他们应该是熟人吧朋友吧暗恋着的互相心生喜欢着的吧,或者其实仅仅是刚好认识的点头之交吧。

这是个闷热的,微风很少的季节,那天的长久笼罩的火烧云中,每个人所经历的事物,其实只是他们曾经时时刻刻在进行着的,而今却突然感受到分量的人生而已。

那天临走前夕,传闻有人会在天台的那面石壁上刻下很多平时难以启齿的话语,所以张平撺掇着程燃去看看,没准能发现些什么惊喜。程燃上到那片天台,发现确实有不少刻着男女慕艾的文字刻痕。找到好几个写着对姜哥爱慕的刻字,都见怪不怪了。

但是忽然张平又来了一句“我靠”,然后程燃上去就看到了一个很可疑的“J.H.S——C.R”的白印。

张平狐疑的看过来说“这该不会是老姜刻下的吧?你看着严谨的顿号,这字体带着的剑气,分明是高手所留!”,但程燃后面在CQ上问姜红芍,她概不承认。

那天的张平很肉麻的刻下了自己和郝迪的名字,写下要永远在一起。但事实上张平打算留在川内,郝迪打算去哈尔滨,想学建筑,那是她一直梦想的方向,所以张平跑来无意义的留下些印记,信誓旦旦要做一个见证。事实上后来程燃知道大一上半学期两人就分了手,张平打电话来的那一夜,几度哽咽。

那火烧云笼罩的最后在校一天,人们总以为会如何的不平常,但其实结束的就是那样的平静。

一个星期后,七月七号高考来临。

这一年的高考是7月的7,8,9三天,是文理分科的“3+2”组合形制,每科150分,总分750分。这也是最后一届3+2的组合,这个时候的川省考试还是全国卷,要在2006年,才会自主命题。

1999年全国人民都在讨论高考作文话题“假如记忆可以移植”,2000年是“答案是多样性的”,似乎一改曾经一潭死水的作文命题形势,各种答案也丰富多彩起来。也同时因为进入网络时代,对高考作文的讨论热度持续升温,网络上各大论坛聊天室CQ聊天上面,都有对满分作文和零分作文的吐槽戏谑和拍砖质疑,可谓是全民参与的狂欢。

至此以后,在“网红”这个词语还没有发明的时候,高考作文每年都会成为引领一时的网红话题。

高考当天中雨,人们风雨无阻。

第一天早上语文,波澜不惊。下午化学。

第二天早上数学有道选择题是个人所得税测算,那还是个人所得税起征点800元的年代。而分段征税对于城市考生来说是个常识,农村孩子就一无所知,多年以后一篇“我奋斗了十八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的文章红遍大江南北,内里一定程度反映的是城市化建设导致的城乡差距拉大,社会阶层的固化和越来越难以逾越的界限。高考,成为了无数人追求公平改变命运的最后一条阳关大道。

第三天早上英语,因为下着雨,所以听力考试可能会受到些干扰,不知道多少人心境会受到干扰。

高考结束,无雷霆密布,无喧天锣鼓。好像旋上笔帽,监考老师说“考试结束!”的时候,所有人才意识到,最终结束了。

走出来对答案的,或者沉默不言迅速离开的,最后都将知道,一切都尘埃落定,这时候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无数人早约好了最后的放纵。

程燃这边也是一样,十中的,张平等人,十二中的,俞晓,姚贝贝等人,大家都约好了唱歌喝酒,这也是所有人对家里最可以理直气壮的通宵。

那一天众人辗转了好些个地方,各大KTV网吧都被包场,而电影院前排的后排的,都可能是自己人,散场的时候打招呼打个不停。

晚上的蓉城各个餐馆夜间大排档,都是杯盏不停的声音。

有些交际好的往往要从南到北辗转几个地势,见过平时关系好的,讨厌的,爱慕的许多人。

程燃属于名人,也在人们包围之中,很多人见了面,但很多人也来不及见面了。

最后是在KTV里,杨夏过来的时候,路上崴了脚,她坚持不去医院,应该没有伤到骨头,但走路就困难了。正好程燃给所有人说过了今天他不通宵,到十二点就回家,所以一干人怂恿着程燃就干脆把她一起送回去了。

杨夏现在家已经在伏龙大院,程燃打车回去也正好可以把她送回家。

程燃招了个出租车,把一个劲还执拗着说不用程燃送的杨夏扶了进去,两人离场,众人继续狂欢。

一路有光斑从车窗打在杨夏脸上,程燃发现她为了今天,其实特意打扮过,T恤和短裤,大概还化了一下妆,而且她也喝了不少酒,脸红扑扑的,睫毛黝黑而长。

两人倒是一时无话,到了伏龙大院的时候,程燃把杨夏扶下车来,扶着她走了一段,实在是相当不方便,程燃指了指花坛,“要不你上去,我背你好了。”

杨夏乖乖上去,趴在程燃背上,手微微的支着自己胸口前,另一只手绕过程燃脖颈,稳住身躯。

大概最尴尬的还是自己的短裤……今天确实有些短。

两人就这样走进林荫掩映的院子里。

杨夏伏在程燃身后道,“我记起小学的时候,我跑步摔倒了,膝盖都摔破了,哭得很厉害,你就是这么撞开人群,背着我去的医务室……”

“有吗,我不记得了。”

杨夏打了他一下,“我记得当时我痛的直哭,你背的不好,总是摩擦到我膝盖,所以我一个劲埋怨抱怨你,你还说过,你再打我头我把你甩下来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喝得有点多,她红着脸道,“结果我一边打一边说,就是打你又怎么样,打了你又怎么样?到头来你还是没把我甩下来,可我到底还是记恨了你,因为其实当时我一个很有好感的男生准备来背我……没抢过你。”

程燃气笑道,“敢情那时候你就讨厌上我了啊。”

“是啊,很讨厌,很讨厌的哪一种……”杨夏趴在程燃背上,说着从前的故事,感受到揽着自己双腿的力量和他背膀的厚实,一时失神。

她最后轻声道,“程燃,你毕业去向决定了吗,所以还是清华吧……我还是很担忧,有点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