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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延龄皱眉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怎么不盼我的好了?”

老忠仆混迹京城数十年,也算见多识广,便又分析道:“老爷你在天牢里面时,自身是无害的,所以才安全,没有性命之虞;

但如果老爷在当前状况下还想被赦免,不知触动了多少人的利害!等你走出天牢,只怕难保万全!”

张延龄听着十分不顺耳,怒道:“你这刁奴!说什么丧气话来恐吓我?”

老忠仆很冷静的继续说着:“第一,老爷现在并没有自保能力,圣母也不具备在宫外庇护你的势力。

第二,老爷身上并没有什么实际利用价值,也没有当权者会真心庇护老爷。”

最后老忠仆又狠了狠心说:“如果除掉老爷就能解决问题,而且不会有任何后患,也不会有人认真追查,那么老爷横死街头也不是没可能!”

“呸!”张延龄唾了一口,然后指着牢房里说:“谁愿意在这方寸之地苟延残喘?就算轰轰烈烈的死在外面,也胜似在这里苟活!”

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忠仆真是劝无可劝,只能忧心忡忡的站在牢门外,希望能多使出几分力气,守候着不靠谱的家主。

韦牢头带着几个狱卒,喜气洋洋的回来了,提着几个大食盒,还有酒壶。

当即就在牢里摆了一席,伺候着张侯爷推杯换盏,猜拳行乐的耍起来。

又到次日清晨,仿佛这是今年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

兵部尚书兼军机处代理主持王廷相出了屋门,立刻就感到阵阵寒意,连忙抱着手炉,钻进了大轿中。

到了长安右门外面,王廷相无可奈何地下轿,准备顶着寒风步行进宫。

此时忽然有亲近的刑部官员疾步走过来,对王廷相低声道:“张延龄昨夜在天牢里突发旧疾,暴毙身亡!”

王大司马愕然片刻,脸上又惊又怒!他也顾不得安步当车了,急忙入宫,又绕到西苑无逸殿。

司礼监掌印太监兼提督东厂秦福正在无逸殿西厢正房里烤火盆,也是双眉紧锁,若有所思。

王廷相掀了门帘,闯进来后,很生气的对秦太监说:“秦板桥说你干脏活最专业,可是没想到,连秦板桥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张延龄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死?怎么能在天牢里面死?干脏活也不是这样蛮干的,简直愚蠢!”

所有人都知道,无论从历史仇怨到现实权力纷争,秦党都是极力反对张太后赦免张延龄,但是似乎又阻止不了首辅帮张太后助拳!

在这个时候,张延龄很适当的暴毙在天牢里,只怕包括张太后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是秦党把张延龄弄死的!

秦太监抬了抬眼皮,冷冷的说:“我只能说,不是我做的!”

王廷相震惊的说:“不是你又能是谁?”

“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秦太监神色很平静,但内心却像火山熔岩一样的沸腾翻滚,仿佛随时要喷薄而出毁天灭地。

王廷相政治敏锐性还是有的,此时也想到了后果,有点头大的说:

“无论是谁做下的,出了这件事后,只怕太后和严嵩就彻底绑定了!今后太后将会不惜一切代价、拼尽全力的支持严嵩!”

秦太监忽然站了起来,狠狠的踢了火盆一脚,咬牙切齿说:“只怕我们都被严嵩耍了!

我敢说,在天牢里杀张延龄的人,必定是严嵩!”

王廷相:“……”

千算万算,没想到严嵩也会干脏活,甚至会对明面上的自己人下手!

包括秦太监在内的所有对手都以为,严嵩只是利用张太后急于赦免张延龄的心思作文章。

但实在想不到,严嵩能阴毒到这个份上,会趁机弄死张延龄,彻底把张太后绑定到自己的战车上。

而且最大的问题在于,就算直接对张太后说,张延龄是被严嵩弄死的,愚蠢而顽固的张太后也不会相信!严嵩也充分算计到了人心!

“事已至此,秦板桥又不在,今后如何是好?”王廷相喃喃自语的说。

秦板桥在的时候,总有种严嵩就是个经验包弱鸡的错觉,如今秦板桥不在了,才真切意识到了严嵩的可怕!

秦太监笼起了袖子,披上了斗篷,脸色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寒冷。

又戴正了帽子后,一边向外走,一边头也不回的说:“不用担心!我会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专业!”

此时在文渊阁中堂里,气氛十分沉寂,入直的四个阁臣全都安安静静,乍一看仿佛岁月静好。

再细看几位阁臣的表情,只有首辅严嵩是真的安静,而张潮和张璧则有点焦虑不安,而张邦奇则喜形于色。

来来往往的中书舍人知道现在是非常敏感的时刻,大气也不敢喘,唯恐成为被迁怒的对象。

严嵩看了看天色后,站起来对其他人说:“我要去觐见圣母,诸君同去否?”

还是只有张邦奇愿意站起来陪着一起去,张潮和张璧仍然纹丝不动。

都这时候了,还在倔强?严嵩轻哼一声,指着张潮说:“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

张太后是非常看重娘家亲情的人,从多年来纵容娘家人胡作非为就能看出来。而张延龄是张太后最亲近的兄长了,人越老越珍惜亲情。

在即将出狱的时候,张延龄忽然暴毙在天牢里,张太后只怕要发疯。

一个发疯的、不惜一切代价的至尊摄政,哪怕是个虚的,但还有严嵩这个首辅打配合,破坏力将会有多大可想而知。

随便举个极端的例子,如果在朝会的时候,太后指着某人破口大骂,甚至动手与某人拼命,某人除了辞官还能怎么办?

张潮头也不抬,翻阅着手里的奏疏,完全不理睬咄咄逼人的严首辅。

输就输了,还能怎样?只可惜,门生交给自己的秦党基业,只怕守不住了。

“不识好歹!”严嵩冷笑几声,转身向外走,去慈圣宫安抚张太后。

然而严嵩刚转过身出去,就在院中碰上了迎面而来的司礼监秦福。

严嵩瞥着秦福,质问道:“秦太监来内阁作甚?可有旨意?”

秦太监面有戚容,嗓音嘶哑的说:“特来哀告诸位先生,圣母娘娘本就年事已高凤体不佳,方才听闻了兄长死讯后,一时悲伤过度,已经追随先帝而去了。”

严嵩:“……”

太后怎么就能这样崩了?

一刹那间,严首辅感到了天旋地转,身躯宛如风烛摇摇欲坠。

耳边忽然听到秦太监叫道:“不好!只怕首辅也要悲伤过度了,速速扶到门廊里,看看还有没有气息!”

一个激灵,严首辅又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自己不能也被“悲伤过度”!

赶过来的王廷相看到这一幕,突然就感到今天仿佛更冷了。

秦板桥果然目光如炬,看人绝对不会看错,秦太监干脏活实在太黑……啊不,实在太专业了。

他王廷相从政数十年,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黑暗的一天。

跟眼前这两位的黑心黑手比起来,连不以肉体消灭为主要手段的秦德威都可爱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