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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把河岸照得像血,暮色很快沉沉地压下来了。 姚州的官兵们还不敢合眼。白天的喊打喊杀,那是震各自的声威,提升士气,真正要提防的,是敌军趁夜侵袭。土生土长的爨人,像脚下的草籽,平时不显眼,风一吹动,满山遍野地翻滚,能把城池都吞噬了。 士兵们拖着疲惫的步子,往城头搬弓矢,滚石和篦篱,这是预备爨兵抢渡后,到城下交战用的。 “蛮人也真狡诈。”姚州城守有些头疼,两个日夜了,只在河岸鼓噪,半步不肯靠近城下,汉兵全线防守,疲于奔命,“这样下去,伏兵不敢动,我们这边倒要被熬干了。” “乌蛮放话了。”有人气喘吁吁地走过来,抑制不住激动,“说只要朝廷同意把戎、嶲二州还有蕃南、西川一百多座堡寨交还给乌蛮,他们就退兵,从此汉爨以泸水为界,永世不犯!” 越嶲城守如丧考妣,其他人都如释重负,齐刷刷的目光都定在皇甫佶脸上。因为薛厚的嘱托,还有皇甫的姓氏,人们都不自觉地以这个年轻人马首是瞻了。“两州本来就已经陷落,况且周边又多是蛮人聚居……”姚州城守忍不住说话。 能轻易让乌蛮退兵,谁愿意冒着触怒蜀王、还要身临矢石的危险?戎、嶲丢失,这个罪责,也怪不到姚州的头上。 越嶲城守屁股坐不住了:“戎、嶲二州,和泸南唇亡齿寒。南蛮贪得无厌,难道诸位还以为他们会信守承诺?昨日割弄栋,今日割越嶲,明日,泸南各州也注定难保!” 皇甫佶问:“皇甫相公知道了?” “相公已经送急报去京都了。再有半个月,是战是和,朝廷必定就有消息了。” 众人绷了多日的心弦,听到这话,虽然还没准信,但不觉都松懈了。远处鼓噪声没有歇,箭支携着微黯的火光,在河岸上零星地飞逝。 皇甫佶低头思索了一会,走到城下,叫一名探哨过来,附耳低语道:“找两个水性好的人,过河去探一探敌营。” 等到黎明,两个探哨浑身湿透地回来了,只有皇甫佶端坐在房里,他把灯芯挑亮,不用问,已经确认了此前的猜想,“营里是空的?” 哨兵微讶,“营寨里人不多,堆着烂秸秆,还有破羊皮筏子。”…

残阳把河岸照得像血,暮色很快沉沉地压下来了。

姚州的官兵们还不敢合眼。白天的喊打喊杀,那是震各自的声威,提升士气,真正要提防的,是敌军趁夜侵袭。土生土长的爨人,像脚下的草籽,平时不显眼,风一吹动,满山遍野地翻滚,能把城池都吞噬了。

士兵们拖着疲惫的步子,往城头搬弓矢,滚石和篦篱,这是预备爨兵抢渡后,到城下交战用的。

“蛮人也真狡诈。”姚州城守有些头疼,两个日夜了,只在河岸鼓噪,半步不肯靠近城下,汉兵全线防守,疲于奔命,“这样下去,伏兵不敢动,我们这边倒要被熬干了。”

“乌蛮放话了。”有人气喘吁吁地走过来,抑制不住激动,“说只要朝廷同意把戎、嶲二州还有蕃南、西川一百多座堡寨交还给乌蛮,他们就退兵,从此汉爨以泸水为界,永世不犯!”

越嶲城守如丧考妣,其他人都如释重负,齐刷刷的目光都定在皇甫佶脸上。因为薛厚的嘱托,还有皇甫的姓氏,人们都不自觉地以这个年轻人马首是瞻了。“两州本来就已经陷落,况且周边又多是蛮人聚居……”姚州城守忍不住说话。

能轻易让乌蛮退兵,谁愿意冒着触怒蜀王、还要身临矢石的危险?戎、嶲丢失,这个罪责,也怪不到姚州的头上。

越嶲城守屁股坐不住了:“戎、嶲二州,和泸南唇亡齿寒。南蛮贪得无厌,难道诸位还以为他们会信守承诺?昨日割弄栋,今日割越嶲,明日,泸南各州也注定难保!”

皇甫佶问:“皇甫相公知道了?”

“相公已经送急报去京都了。再有半个月,是战是和,朝廷必定就有消息了。”

众人绷了多日的心弦,听到这话,虽然还没准信,但不觉都松懈了。远处鼓噪声没有歇,箭支携着微黯的火光,在河岸上零星地飞逝。

皇甫佶低头思索了一会,走到城下,叫一名探哨过来,附耳低语道:“找两个水性好的人,过河去探一探敌营。”

等到黎明,两个探哨浑身湿透地回来了,只有皇甫佶端坐在房里,他把灯芯挑亮,不用问,已经确认了此前的猜想,“营里是空的?”

哨兵微讶,“营寨里人不多,堆着烂秸秆,还有破羊皮筏子。”

如果戎州、嶲州有罗苴子精锐驻扎,怎么可能不来增援?阿普笃慕在耍诈,爨军的主力不在泸南。当初在碧鸡山那个天真单纯的少年……皇甫佶脸上有些玩味,但他没有揭破,只说:“不要外传。”等探哨离开,他倒在榻上,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迷迷糊糊地睡了几个时辰,守兵把他摇醒了,说:“城外巡逻的时候,在藤子哨的山口上看见了几根索子。”

皇甫佶捏着额角坐在榻边,有点呆怔。“去看看。”他顾不上洗把脸,蹬了靴子就往外走。到了藤子哨的山口,此处一直绕到了泸水上游,距城里不远。刀削似的悬崖上,和对面的石壁间连着几根牛皮绞的索子,被风吹得微微摇晃。

脚底下惊涛拍岸,江水发出深沉的龙吟。摔在那些峥嵘险峭的山石上,顷刻间就会粉身碎骨,或是被激流卷走。

巡逻的人眼晕了,小心地往后退了退。

皇甫佶说:“有爨兵混进城里了。派些人手,护送蜀王和皇甫相公退到泸州。”

“蜀王殿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甫佶背后有薛厚撑腰,已经把狠狠地蜀王得罪了。

“跟他说,有人来寻仇了。”皇甫佶面不改色,垂眸把刀收了起来。

“是。”士兵疑惑地答应,往崖壁探身,“把这些索子砍断吗?”

“不用。”敢这么不要命地攀崖,就算乌爨,也没多少人。皇甫佶目光随意地往周遭一逡,“别打草惊蛇。”他踢开野藤,沿着羊肠似的山道回城。

自从乌爨提出要划泸水而治后,攻势就缓了,河岸上战鼓厮杀的声音,也有一搭没一搭地拖了些时日。薛厚弃逃,李灵钧请旨调兵的奏疏,应该早摆在御案上了。

皇甫佶在浅滩上踱步。两岸已经杨花褪尽,山红涧碧。他又遥望了一眼藤子哨,城里的守兵追出来了,有点慌神,“敌军绕到后山,从南门攻进去了!”

南门是靠山的后门,守兵最少,突如其来的爨兵,把城门上打盹的官兵给吓着了。“人不多,在城门附近交了手。别处守兵赶到后,蛮子就退了,咱们被杀了十来个,还有几个人被割了耳朵。”

割耳朵,这是和西番人拼过命的狠角色。皇甫佶精神一振,“藤子哨的伏兵呢?”

“已经在山脚下打起来了。”

皇甫佶一马当先,赶到藤子哨山下,战事已经停歇了。汉兵打了个痛快的伏击,擒获了上百号乌爨人。皇甫佶踩过乱石和断矢,到了乌爨俘虏跟前,他看见了一个赤膊的人,脸颊上用靛汁纹着扭曲的鹰钩爪,耳朵上有个陈年的豁口,背上横七竖八的鞭痕,才刚结痂。

阿各达惹是神鹰选中的大鬼主,这是施浪家的娃子,那个爱割人耳朵的西番奴隶。

皇甫佶用刀抵着他的豁耳朵,“你是施浪家的人?”

达惹会说汉话,嘎多能听懂。但他只是凶悍地盯着皇甫佶,“蜀王,在哪?”

皇甫佶利落地抬手,把他的豁耳朵切掉了一只。冲旁边的士兵一摆头,“把他们押走。”

这百来号爨兵被推倒在泸水畔,傍晚的太阳投射在刀刃上,红亮得刺眼。滩头的水潺潺涌动,皇甫佶靴底踩在水里,盯着不远处的对岸。

阿普笃慕出现了,骑着马,身后跟着他的伙伴们。他真像山里的一株劲草,每回腥风血雨浇灌,就突然地拔高一截,逐渐根深叶茂了。昂扬的影子被长长地拖在地上,阿普笃慕望见嘎多这些人,却无情地摇了摇头。

一阵箭雨示威似的飞了过来。阿普笃慕的意思很明白,他不在乎这些娃子的命。乌爨多的是奴隶,汉人、西番人、弥臣人。戎、嶲两州的战事,已经让寨子的仓舍被牛马和奴隶塞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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