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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姹给蜀王妃叩过了头,浑浑噩噩走出殿。 皇甫佶还在外头等,阿姹张嘴就问:“阿兄,李灵钧说,我阿耶阿娘都给皇帝砍头了,是真的吗?” 皇甫佶猝不及防,他的嘴徒然张着,好像给人掐住了嗓子。 阿姹不再看他,快步往回走。 皇甫佶没有亲眼见识过别人家破人亡,但从小街头巷尾地也听说过:谁家获罪破败了,女儿要剃了头发去当尼姑,谁家妻离子散了,剩下的人要跳井去寻死。 皇甫佶胡思乱想,脸色也白了。他亦步亦趋地跟着阿姹,到了屋外,见阿姹一头扑在榻上,用被子蒙着脑袋,皇甫佶默默站住脚,他替她把门扇闭上,然后摘下佩剑,转身坐在门廊上,望着天上的浮云发呆。 有一片耀目的彩色晃到了眼前,皇甫佶转过脸,看见了李灵钧。李灵钧换过了绿底织金间色半臂,菱花暗纹白色缺胯袍,头上系红抹额,双脚蹬乌皮靴,腰间挂着鹰头虎纹弓袋。他才盥洗过,神气十足地抓着一把短弓。 “皇甫佶,咱们再比一次。”他站在枇杷树下,目光随意地一逡,“就射枇杷,看谁射下来的枇杷多。” 皇甫佶摇头,他看见李灵钧手上新缠着雪白的布带,“你的手受伤了。” 李灵钧满不在乎,还将眉头一挑,“在战场上,就算断手断脚,不也得爬起来杀敌吗?” 皇甫佶觉得这个人有点执拗,况且他这会根本没有射箭的心思。他侧耳聆听着背后的动静——屋里静悄悄的,一声啜泣也听不见。 李灵钧顺着皇甫佶的目光,看一眼紧闭的门,又看看皇甫佶,明白了。“没劲。”他咕哝着,有意要在皇甫佶面前炫耀似的,抬起胳膊,瞄了一瞬,他放开手指,一枚枇杷被箭穿透,落在树下。枇杷熟透了,香甜钻进人鼻子里。 皇甫佶没搭理李灵钧,他站起来,鼓足勇气走到了门边,“表妹”两个字还没出口,门扇突然从里头打开了。阿姹背对着皇甫佶,用袖子抹了两把眼睛,扶正了发簪,然后扯过衣摆一抖,昂首转过身来。她穿男装不怯弱,十足像个潇洒的儿郎。 脸上也没有了泪。 皇甫佶提起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他想:表妹还小,不晓得家破人亡是什么。在乌蛮三年…

阿姹给蜀王妃叩过了头,浑浑噩噩走出殿。

皇甫佶还在外头等,阿姹张嘴就问:“阿兄,李灵钧说,我阿耶阿娘都给皇帝砍头了,是真的吗?”

皇甫佶猝不及防,他的嘴徒然张着,好像给人掐住了嗓子。

阿姹不再看他,快步往回走。

皇甫佶没有亲眼见识过别人家破人亡,但从小街头巷尾地也听说过:谁家获罪破败了,女儿要剃了头发去当尼姑,谁家妻离子散了,剩下的人要跳井去寻死。

皇甫佶胡思乱想,脸色也白了。他亦步亦趋地跟着阿姹,到了屋外,见阿姹一头扑在榻上,用被子蒙着脑袋,皇甫佶默默站住脚,他替她把门扇闭上,然后摘下佩剑,转身坐在门廊上,望着天上的浮云发呆。

有一片耀目的彩色晃到了眼前,皇甫佶转过脸,看见了李灵钧。李灵钧换过了绿底织金间色半臂,菱花暗纹白色缺胯袍,头上系红抹额,双脚蹬乌皮靴,腰间挂着鹰头虎纹弓袋。他才盥洗过,神气十足地抓着一把短弓。

“皇甫佶,咱们再比一次。”他站在枇杷树下,目光随意地一逡,“就射枇杷,看谁射下来的枇杷多。”

皇甫佶摇头,他看见李灵钧手上新缠着雪白的布带,“你的手受伤了。”

李灵钧满不在乎,还将眉头一挑,“在战场上,就算断手断脚,不也得爬起来杀敌吗?”

皇甫佶觉得这个人有点执拗,况且他这会根本没有射箭的心思。他侧耳聆听着背后的动静——屋里静悄悄的,一声啜泣也听不见。

李灵钧顺着皇甫佶的目光,看一眼紧闭的门,又看看皇甫佶,明白了。“没劲。”他咕哝着,有意要在皇甫佶面前炫耀似的,抬起胳膊,瞄了一瞬,他放开手指,一枚枇杷被箭穿透,落在树下。枇杷熟透了,香甜钻进人鼻子里。

皇甫佶没搭理李灵钧,他站起来,鼓足勇气走到了门边,“表妹”两个字还没出口,门扇突然从里头打开了。阿姹背对着皇甫佶,用袖子抹了两把眼睛,扶正了发簪,然后扯过衣摆一抖,昂首转过身来。她穿男装不怯弱,十足像个潇洒的儿郎。

脸上也没有了泪。

皇甫佶提起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他想:表妹还小,不晓得家破人亡是什么。在乌蛮三年,段平和达惹对她来说,只是模糊的影子了。

阿姹走近皇甫佶,用她那微肿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阿兄,我阿耶被皇帝治罪,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皇甫佶不愿再瞒她,他说:“我在鄯州时,听薛相公提起来。”他忙又补充,“但陛下的诏书,没有说舅父的罪殃及子女,所以你不要怕。”

阿姹甚至对他展露了一点微笑,“所以你特地来乌蛮找我吗?”

皇甫佶缓缓点头。经过昨夜翁公孺一席话,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各罗苏府是乌蛮人的地盘,属于天高皇帝远,到了京城天子脚下,谁知道段平女儿的身份,会不会触及某些人的逆鳞呢?

皇甫佶知错立刻会改,他跟阿姹说:“我叫翁师傅自己回鄯州,我还送你回太和城,各罗苏是你舅舅,会对你好的。”

李灵钧把侍从们都打发走了,自己去树下捡批杷,一双耳朵却竖了起来。

段平的事,是李灵钧昨天在蜀王的屏风外偷听来的,刚才一时不忿,说漏了嘴,面对阿姹,他还有点心虚。听皇甫佶说要再返回乌蛮避祸,李灵钧眉毛便皱起来:至于吗?去蛮人的地盘避祸?

他不禁插嘴道:“陛下都说了,段平的罪不祸及子女,难道京城谁还敢对她不好吗?”这话出口,皇甫佶和阿姹脸上都露出怀疑的表情,李灵钧不禁腮帮也热了,“只有我父亲和翁师傅知道她姓段,别人都不知道,连我母亲都不知情。”他将下颌一抬,傲然道:“我说她是皇甫南,她就是皇甫南,谁敢说不是,哼,我把他像这枇杷一样,射个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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