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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姹是被晃醒的。 她以为自己在船上。以前阿普笃慕领着她去西洱河,划着牛皮小竹筏,到对岸摘黄柑。洱河里一蓬蓬的绿荷叶,筏子陷进荷塘里,阿普笃慕跳下水去摸竹篙,把筏子摇得好像在浪里颠。 那回阿姹落了水,差点被淹死。吓傻的阿普笃慕死死勒着阿姹的脖子,把她拖上了岸。 脖子疼,胳膊好像被阿普扭断了……阿姹想伸伸四肢,动弹不得。有烤茶的香气,马在“呼哧哧”地喷鼻息。阿姹猛地睁开眼——她蜷缩在装茶饼的竹篓里,被马驮着走。 手脚没有捆,只是酸麻。阿姹忙躬起背,手指抓着茶篓,两眼透过篾条的缝隙往外看。 一群赶马的吐蕃人,一边甩着鞭子,扭过头来说话,嘴里呜哩呜噜的,是正宗的吐蕃话。赶路热了,他们把袍子解开,粗豪地敞着胸膛。 阿姹屏住呼吸,从袖子里摸出双耳刀,紧紧攥在手里。 不待她张嘴,马蹄嘚嘚的,领头的人返回来了,有个少年声音在头顶,带着点担忧,他说的是汉话,“还没醒,是手劲太大了吗?” “怕是吓晕了吧?”这个腔调老成得多,一只手把茶篓的盖掀开来了。 骑在马上是两个假吐蕃人,一个络腮胡子面无表情,另一个是先头捧琉璃玛瑙碗的随从,混脱帽不见了,身上的翻领锦袍还穿得严整。他皱着一双英气的眉毛,宽肩膀,身量颇高,十四五岁的年纪。 阿姹呆了一瞬,猛然在茶篓里站起身。 络腮胡子以为她要逃,“哎别跑!” 少年飞身跳下马,要伸手抓她,又犹豫了一瞬,阿姹已经投进他怀里,双臂牢牢揽住了他的脖子,她的脸激动得发红,“阿兄!” 少年脸上也有些红,手不知所措地垂了会,慢慢抬起来,落在她的背上。 络腮胡子“咦”一声,质问阿姹,“你认识这是谁吗?” 阿姹毫不犹豫,“这是皇甫家的表兄,皇甫佶。” 络腮胡子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阿姹和皇甫佶相认后,便放开了他,她把匕首偷偷藏回袖子里,冲皇甫佶含羞微笑。 皇甫佶心里的段表妹是熟悉的,眼前鲜活的少女,却眉毛眼睛都透着陌生,他脑子发懵,不禁懊恼道:“早知道,就叫翁师傅不要把你…

阿姹是被晃醒的。

她以为自己在船上。以前阿普笃慕领着她去西洱河,划着牛皮小竹筏,到对岸摘黄柑。洱河里一蓬蓬的绿荷叶,筏子陷进荷塘里,阿普笃慕跳下水去摸竹篙,把筏子摇得好像在浪里颠。

那回阿姹落了水,差点被淹死。吓傻的阿普笃慕死死勒着阿姹的脖子,把她拖上了岸。

脖子疼,胳膊好像被阿普扭断了……阿姹想伸伸四肢,动弹不得。有烤茶的香气,马在“呼哧哧”地喷鼻息。阿姹猛地睁开眼——她蜷缩在装茶饼的竹篓里,被马驮着走。

手脚没有捆,只是酸麻。阿姹忙躬起背,手指抓着茶篓,两眼透过篾条的缝隙往外看。

一群赶马的吐蕃人,一边甩着鞭子,扭过头来说话,嘴里呜哩呜噜的,是正宗的吐蕃话。赶路热了,他们把袍子解开,粗豪地敞着胸膛。

阿姹屏住呼吸,从袖子里摸出双耳刀,紧紧攥在手里。

不待她张嘴,马蹄嘚嘚的,领头的人返回来了,有个少年声音在头顶,带着点担忧,他说的是汉话,“还没醒,是手劲太大了吗?”

“怕是吓晕了吧?”这个腔调老成得多,一只手把茶篓的盖掀开来了。

骑在马上是两个假吐蕃人,一个络腮胡子面无表情,另一个是先头捧琉璃玛瑙碗的随从,混脱帽不见了,身上的翻领锦袍还穿得严整。他皱着一双英气的眉毛,宽肩膀,身量颇高,十四五岁的年纪。

阿姹呆了一瞬,猛然在茶篓里站起身。

络腮胡子以为她要逃,“哎别跑!”

少年飞身跳下马,要伸手抓她,又犹豫了一瞬,阿姹已经投进他怀里,双臂牢牢揽住了他的脖子,她的脸激动得发红,“阿兄!”

少年脸上也有些红,手不知所措地垂了会,慢慢抬起来,落在她的背上。

络腮胡子“咦”一声,质问阿姹,“你认识这是谁吗?”

阿姹毫不犹豫,“这是皇甫家的表兄,皇甫佶。”

络腮胡子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阿姹和皇甫佶相认后,便放开了他,她把匕首偷偷藏回袖子里,冲皇甫佶含羞微笑。

皇甫佶心里的段表妹是熟悉的,眼前鲜活的少女,却眉毛眼睛都透着陌生,他脑子发懵,不禁懊恼道:“早知道,就叫翁师傅不要把你打晕了。”

阿姹问:“阿兄,是阿耶阿娘叫你来接我的吗?”

皇甫佶摇头。

“是你收到我的信,特意来看我的?”

皇甫佶又摇头,“我跟着翁师傅在陇右,一年多没有回京了,没有看到你的信。”

阿姹眼神黯淡了,“你不是来找我的?”

皇甫佶忙道:“翁师傅来乌蛮办事,我想看看你是不是在乌蛮,所以才跟了他来,原来你真在云南王府。”

阿姹低头弄衣带,她知道自己这会不好看,蓬头赤脚,手脸还没有皇甫佶洁净。在别人眼里,她大约也是个蛮人。阿姹有些赧然,“云南王是我舅舅。”

“你跟我说过,我都记得。”

这话听着倒郑重其事。阿姹两眼盯住他,“你还答应我,如果阿耶真把我送到乌蛮,等你长大了,一定来接我回去。”这语气,说抱怨控诉,也不算,但直勾勾的眼光叫人招架不住。“我在乌蛮等你三年啦,你总也不来。”一声轻轻的叹气,让皇甫佶满心惭愧,阿姹又嫣然一笑,“你小时候教我的诗,我都还记得,”她一字一句地念,脸上颇认真:“折花逢役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你是陇头人,我是江南客。阿兄,我没记错吗?”

皇甫佶随着她这席话,脸色几度变幻,最后总算得以松口气,“没错。”他手脚自在多了,脸上也露出笑容,“我说要来接你,肯定说话算话……”

络腮胡子听话头不对,满脸愕然地走过来,皇甫佶立即正了脸色,跟阿姹说得仔细,“这位是鄂国公、兵部尚书、节制四州诸军事、鄯州刺史、西北道行军大总管、薛厚薛鄂公……”

络腮胡子“呵”一声笑,截过话头,他将手朝天一拱,“薛相公,那自然是天神一般的人,不过这些头衔都和我没有半点干系。”话虽谦逊,表情是傲然的,“在下只是薛公帐下一名小小的功曹参军,翁公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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